二人都是内敛的性子,平时在人前也并不十分表现出亲密,但即便不刻意表现,彼此间随意流转的眼神、一句不经意的笑语,就可以看出关系与旁人不同。
这两日二人虽然还是相敬如水,却总显得生疏僵硬了很多。
“你和赵蘅出什么事了?”傅玉行倚着门问。
玉止微愣,没想到连随意路过的玉行也能一眼看出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但他也只是说:“夜里没休息好,没怎么,你多心了。”
“那就是那女人没照顾好你?”
“傅玉行,你别这么跟她说话。”他本来想说她是你的长嫂,但转念一想,她哪里是他长嫂,她哪里是他妻子?
他本来很喜欢手上的这本拓本,这时候看着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纠纠缠缠密密麻麻纠纠缠缠,乱得不得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直接丢到了桌上。
傅玉行从来没见他哥这么烦躁过。
“你一向习惯掩饰情绪,凡事先退一步,总是自己吃亏。若是她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玉止脱口道:“像你一样处处只考虑自己吗?”
这话一出口,他又嫌太重了。平日里可以训诫,但不该迁怒。他意识到他的理智失去了平衡,但也无心去管了。
“你倒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母亲替你安排了和赵姑娘见面,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那赵家娘子回去之后也不说话也不吃饭,终日躺在床上,痴痴望着天花板以泪洗面。几日前早上醒来还把头发绞了。人家父母上门来找爹娘讨公道,还是父亲拼命道歉,才把事情翻过去。”
傅玉行本意是关心他哥,反吃了一顿教训,不过他在大哥面前一向也不还嘴,知道他心烦意乱,索性自己退出房去了。
下了台阶,出了院子,一路上都没说什么。
在无人处,刚刚和大哥对话中察觉出的那一点真相,和随之而来的意外之感才慢慢浮上来——
那个赵蘅,如果他没估摸错,大约这几日是要从傅家滚蛋了。
第二十二章衷情
傅玉行本就心细眼毒,平日里万事不在心,其实早将赵蘅和他哥之间那点微妙的情愫看得清清楚楚。又想到有个廖南星,再把他哥连日来的去处一思量,两下里一联系,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那女人只怕是要坐着廖南星的航船被运走了。
虽然有过各种不愉,但无论如何,也是相处了一年多的人。
如今乍然得知那女人可能离开,即便是傅玉行,也不由得感到……
大快人心!
简直是云开雾散天地宽,胸腔里一片光明涤荡,神清气爽。
这种畅快让他对所有不顺眼的东西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包容,乃至于当他看到坐在水边黯然落寞的赵蘅时,还愿意投给她一对怜悯的眼神。一个马上就要消失的人了,值得他三分宽让。
所有人愁云惨雾,傅二少爷独自快乐。
面对赵蘅的沮丧,廖南星不解地撑着脸:“如果你不想走,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赵蘅抬起眼,幽幽看了他一眼。
廖南星被那股九曲十八弯的哀怨看得背后发毛,尤其那哀怨还来自赵蘅。“怎么,是他把你托给我的,又不是我的主意,你可别怪到我头上。”
“他和你说过什么吗?”赵蘅闷闷地问。
廖南星看她的模样,一想,先不回答她的问题,“你先告诉我,你想没想过离开傅家,离开宣州城,去看看外面更广大的天地?”
赵蘅有些呆住。她沉浸在玉止不要她的哀伤里,直到此时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离开宣州,离开玉止,到外面的天地去?
廖南星其实也看出,她对感情的真味根本还懵懵懂懂。不知外界,也不知自己。
“你能够分清,你想要留下来,是出于对玉止的感激还是真心的爱恋吗?你是因为真心眷恋傅家,还是从小到大除了傅家再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如果今日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有更多选择,你还愿不愿意留下?你会不会在往后的某一日,遗憾自己没有把握住另一个可能?”
赵蘅听着他一句句娓娓点拨,只觉得每一句都敲在心上,恍然神动。
她……她是喜欢玉止吗?
她想走吗?
她会后悔吗?
廖南星看出她迷乱动摇了,也叹口气,“玉止不是对你心狠,他恰恰是怕自己困住你。他是对自己心狠。”
临走前,廖南星对她道:“我的船会在初九那天出发,第一步先去登州,途中你可以在任何你想要的地方落脚。今后你的人生要停留在哪里,由你自己决定。”
这几日,赵蘅已将行李打包得差不多了。
玉止本来该去药堂,如今也不去了,只一直留在房里。他也帮不上赵蘅什么忙,也说不上话,但两人就在寸步大的房间里踅折,似乎有什么扯着他们不能离开太远,又有什么隔着他们无法靠对方近些。
“你今天不去药堂吗?”
“嗯,不急。”
他凝眸望着她的背影,一眼也不错的。“走了之后,有时也寄封信回来吧。”
“好。”赵蘅语气也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