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勒住马,准备跨下马背时,腿疼得她忍不住要呻吟。她看到一名士兵——不!一名军官——离开十字路口那群人朝她走来。好哇!她正想痛骂他一顿,此刻的心情正适合骂人。他带人来她的镇,挡住她的路,害她进不了家门。
那名军官在邮局前打住,他至少该有走到她面前的风度。斯佳丽僵直地走到宽街中央。
“你,还有马,停住,否则我就开枪。”斯佳丽霎时停祝不是因为军官的命令,而是他的声音。她听得出那个声音。天哪!那声音是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的。一定是她听错了,她只是太累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像在做恶梦。
“其他人,待在屋里的人听着,如果你们把科拉姆奥哈拉神父交出来,就不会有麻烦,我有逮捕他的拘捕令,他若自己出来投案,就不会有人受伤。”
斯佳丽直想发笑。怎会有这种荒唐事!她明明没听错,就是那个声音没错,上回这个声音还向她表白爱意呢!是查尔斯拉格兰,她生平第一遭跟不是她丈夫上床的男人,现在竟从爱尔兰最远的地方跑到她镇上要逮捕她堂哥。真是荒谬!太不可思议了!至少她可以确定一件事——如果她没在他面前羞愧而死的话,查尔斯拉格兰就是全英国军队里,唯一会照她的吩咐行事的军官。滚开!离开她、她的堂哥和小镇远一点!
她放下缰绳,大步往前走。“查尔斯?”
就在她叫唤他的同时,他也高叫:“站住!”同时朝天放了一枪。
斯佳丽一缩。“查尔斯拉格兰,你疯了是不是?”她吼道。第二声枪响吞没了她的声音,只见拉格兰好像跳到了空中,随后又摔在了地上,四脚朝天。斯佳丽拔腿就跑。“查尔斯,查尔斯!”她听到子弹咻咻而过,夹杂着嘶吼声,但她全然不顾。“查尔斯!”
“斯佳丽!”她听到了“斯佳丽!”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斯佳丽!”这个微弱的声音发自查尔斯口中,她在他身旁跪倒。他脖子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衣襟已被溅红了一大片。
“斯佳丽亲爱的,趴下,斯佳丽亲爱的。”科拉姆在附近某处,但是她现在不能看他。
“查尔斯,哦!查尔斯,我去找医生,我去找格雷恩,她会救你。”查尔斯抬起手,她双手握住它。泪水已爬满双颊,但斯佳丽并不知道自己在哭。他不能死,查尔斯不能死,他是这么的可爱,这么的专情,对她是这么的温柔体贴。他绝对不能死,他是个温文儒雅的好人。四面八方传来可怕的巨响,某种东西从她头上飞过。天啊!发生了什么事?那是枪声,发生枪战了,英国人要屠杀她的同胞。她绝对不容许他们在这里撒野。可是得先替查尔斯求援,有人在追逐,科拉姆正在吼叫。哦!
主啊!求你帮助我,我该如何制止这种情况,哦!主啊!查尔斯的手变冷了。“查尔斯!查尔斯!不要死!”
“神父在那儿!”有人叫道。枪弹从巴利哈拉房子黑暗的窗口射出。
一名士兵晃了几步倒下。
一只手臂从后面抱住斯佳丽,她举手乱捶,反抗这看不见的攻击。
“亲爱的,现在先不要挣扎,”瑞特说“趁着这个好机会,我来扛你,把身子弯下。”他把她扛到一边肩上,一只手臂压住她膝盖后方,半蹲着跑入阴影处。“哪一条路可以离开这里?”
“放我下来,我来带路。”斯佳丽说。瑞特把她放下,大手搭着她的肩,急切地把她拉近,短促而坚定地吻她,然后放开她。
“若在未达到我今天来的目的之前就中枪,我会死不瞑目的。”斯佳丽可以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走,斯佳丽,带我们离开这里。”
她牵着他的手,带他闪入两栋房子之间狭窄黑暗的通道。“跟我来,从这里可以通到一条步林道,那里很隐秘,不会被人看见。”
“带路吧!”瑞特说。他缩回手,轻轻推了她一下。斯佳丽渴望握住他的手,永远不放开,可是枪声又响又近,她不加思索地往安全隐蔽的步林道跑去。
树篱既高且密,斯佳丽和瑞特跑了几步就躲入步林道内,枪战声已变得模糊不清。斯佳丽停下来喘气,看着瑞特,了解到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
可是那似乎遥远的枪声却又唤起了她的注意力,她突然想起查尔斯拉格兰已死了,她亲眼目睹另一名士兵倒地,大概也死了。义勇军在追捕科拉姆,对她的镇民开枪,或许要打死他们。她可能会被打死——瑞特也不能幸免。
“咱们得回大公馆,”她说。“到了屋里就安全了。我得警告下人们赶快离开巴利哈拉,等这一切结束了再回来。快!瑞特,咱们得快点。”
她正想跑,瑞特抓住了她的手臂。“慢点!斯佳丽,我看还是不要回那里,我刚从那边过来,黑漆漆的房子里,空无一人,门全都敞开了,下人早就跑光了。”
斯佳丽猛扭手臂,挣脱他的手。她惊骇地呜咽,撩起裙摆撒腿就跑,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猫咪。猫咪在哪里?瑞特还在说话,但她没心思听。她要找她的猫咪。
步林道后面,巴利哈拉的宽街上躺着几具尸体:有五具穿红外套,三具穿农夫的粗布衣。书商横躺在窗子被打得稀烂的窗台上,口角流出的血冒着泡泡,他正在念祈祷文。科拉姆奥哈拉与他一同祷告,当他断气时,在他额头画了个十字。迅速变黑的天空里高挂着月亮,银色月光照在碎玻璃片上,发出淡淡的光芒。雨已经停了。
科拉姆三大步跨出小房间,抓起放在炉边的扫帚,插入炭火中,霎时发出僻僻啪啪的声音,然后冒出火焰。
科拉姆跑上大街,火炬掉下来的火花飘在黑长袍上,他满头的白发比月光还亮。“来抓我啊!你们这些英国屠夫,”他咆哮着冲向荒废的英国教堂。“为了爱尔兰的自由,我们就死在一块吧。”
两颗子弹穿入他宽阔的胸膛,他跪倒在地,随即挣扎着站起,往前踉跄了七步,又有三颗子弹射中他,使他往右、往左、再向右转了三圈,终于倒在了地上。
斯佳丽奔上宽阔的前门石阶,冲进黑暗的穿堂,瑞特跟在后面与她仅隔一步距离。“猫咪!”她尖声叫唤。“猫咪!”她的声音在石阶与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回音。“猫咪!”
瑞特抓住她的臂膀,在阴影中,只能看到她惨白的脸和暗淡的眼睛。“斯佳丽!”他大声他说“斯佳丽!克制一下自己,跟我走,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下人一定早已听到风声跑光了,这栋房子不安全。”
“猫咪!”
瑞特摇晃她。“不要这样,一只猫没那么重要。马厩在哪里,斯佳丽?我们需要马。”
“哦!你这蠢蛋!”斯佳丽说,她紧张的嗓音里含有浓厚的爱怜。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我必须找到猫咪——凯蒂奥哈拉,我叫她猫咪。她是你的女儿。”
斯佳丽双臂被十只手指紧紧钳住。“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他想看清她的脸,但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回答我,斯佳丽。”瑞特再度摇晃着她。
“放开我,你这该死的家伙!现在没时间解释。猫咪一定躲在某个地方,可是天这么黑,她又孤零零一个人。放开我!瑞特,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斯佳丽想挣脱他,无奈他的手大有力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的声音因焦急而变得粗哑。
“好啦!好啦!你该记得我们遇到暴风雨的那次航行,后来我在萨凡纳发现有了身孕,而你没去找我,我很生气,就没立刻告诉你,我怎能知道你没等听说孩子的事就娶了安妮呢?”
“哦!我的天啊!”他叹了一声,放开斯佳丽。“她在哪里?”他问道。
“我们必须找到她。”
“我们会找到她的,瑞特。门边桌上有一盏灯,划根火柴就能找到。”
火柴黄色的火苗正好燃烧到他们找到那盏铜煤油灯,井将它点燃,瑞特把它举高。“从哪里找起?”
“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我们开始找吧!”斯佳丽快步领他穿过饭厅和晨间起居室。“猫咪!”她唤着“小猫咪!你在哪里?”她的声音很有力,但不再歇斯底里,这样才不至吓坏小姑娘。“猫咪”“科拉姆!”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尖叫。她从肯尼迪酒馆跑入英国军队里,推挤着往前钻,然后朝倒卧在宽街中央的科拉姆尸体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