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拿补给,你在这等。”他冷硬地说,但看到格林德沃时还是下意识放低了一些音量,“好吗?”
格林德沃再一次觉得他真的很有趣。他才刚刚利落地杀了一个人,就算立即解决掉自己也不过是多一道魔咒罢了,却反而在寻求自己的看法,好像回到了最初他在礼堂里见到他的那时候,同样一双清澈明亮的蓝眼睛,干净得像是雨后水洗过的晴空般,不掺杂一丝杂质。
“好。”格林德沃点了点头,除了同意,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阿不思又回头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李一一,后者像是怕他又突然生气一样连忙爬起
来,跟着走出去两步又想起什么,将自己的发射器放在了格林德沃手边:“这个如果要响,就说明附近有人,你要自己想办法。”
阿不思站在山洞边也回望了一眼,很认真地说:“我马上就回来。”
他说话时情绪仍然平缓,格林德沃也朝他摆了摆手,然后重新在施过魔咒所以变得绵软的石面上仰躺下,昏暗的穹顶空无一物,瀑布的声音变成了天然屏障,让极度疲惫的他想要昏沉睡去。
——
李一一几乎追不上阿不思的步伐,红发少年的个子比他高许多,腿也要长一截,他拼命摆动双腿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着,平时缺乏锻炼的身体很快就吃不消了。
“哎,等等我。”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说,走在前面几米的阿不思这才回过头来,日光下他的脸色苍白,神色也很不自然,愣了几秒才歉意地走回来说:“对不起啊。”
“没事,”李一一用力喘气以缓解自己胸腔中的刺痛,与此同时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很急。”阿不思在他旁边撑着膝盖查看他的状况,但眼睛里还是有些空,他显然也被自己此前的决然一击吓到了,此时此刻已经走出山洞很远,他还是觉得目之所及都不真实。
他杀了人,就算那个人是拜尔本蓄意前来打断格林德沃连胜的棋子,就算在此前的回环中对方杀过自己许多次。他杀了他,杀戮咒第一次成功地从他的魔杖射出,精准又残忍地刺入了另一个人的胸口,魔法是多么有效的武器,杀人好像也变得非常简单。
他终于够愤怒了,他终于体会到了福克斯所说的那种愤怒,格林德沃说过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转,他愤怒于核心政府残酷的统治,愤怒于节目组毫不人道绝无公平的抽选暗则,愤怒于帕西瓦尔的不告而别,愤怒于坎德拉的缄默隐瞒,他甚至愤怒于自己,愤怒于一个没有任何能力改变现状的自己。
而李一一看到他脸上表情痛苦,便善解人意地说:“这个游戏就是这样的,你做的事情一点错都没有。”他轻轻拍了拍阿不思的胳膊,单眼皮的漆黑眼睛里露出孩子一样的单纯笑
意,“而且我觉得你是很厉害的,你救了我和格林德沃呀!”
阿不思也微微低头望着他,李一一挂满汗珠的面孔仍然像是个生活在美梦中的,不谙世事的孩子。
“你不生气吗?”他忍不住问道,虽然明白这个问题有些残酷,但他太好奇了,他甚至有些嫉妒,他不明白为什么李一一在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之后还能维持如此从容无邪的面容,而自己只是想到坎德拉与阿不中选时的记忆,怒火就从脚底一路灼烧到心头。
李一一没懂他为什么这么问,有些懵懂地睁着眼睛:“为什么要生气?”
阿不思咬牙切齿的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他斟酌了半晌字句,还是换了个话题:“那你想赢吗?”
“想是想的。”李一一拖长了声调,摇晃着脑袋满脸向往,“ai告诉我核心城的中央塔上有一个信息枢纽,里面保存了人类迄今为止全部的科技成果,还可以走进全息空间与所有存留的科学家意识对话,我想我要是赢了的话,说不定有机会去那儿看看呢!”
他的回答是完全在阿不思意料之外的,从自己而言,赢是为了回家,从格林德沃而言,赢是为了更靠近自由,但李一一的目的听上去则有那么一些怪异,如果不是知道他本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下意识反应会觉得他在撒谎。
李一一看着阿不思低下头不说话,又善解人意地说:“你代替弟弟做志愿者的时候我有看到,我知道你想赢了游戏然后回家。”他拍了拍阿不思的肩膀,“所以你要加油呀!”
他又开始为你死我活的对手真心加油了,阿不思无奈地苦笑之后又继续往前走,走出去几步又好奇地问:“你怎么懂那么多……”他找不到一个词去概括李一一的能力,只能含糊地耸肩,“就那些本事?”
“啊,”李一一感觉到阿不思的步伐放慢,这样的节奏让他很满意,便笑眯眯地回答,“是小时候我哥哥教给我的,他喜欢折腾一些小玩意,偶尔会让我当帮手。”
哥哥。阿不思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瞬间,他记得格林德沃曾说过的关于李一一兄长的事情,他死在了反叛中,以至于牵连李一一全家都没能离开尼莫岛。
阿不思谨慎地环顾四周,他不知道李一一这样谈及哥哥会不会招致什么不利后果,虽然玛奇班说过节目组最忌惮观众舆论所以不会明目张胆地对选手做些什么,但他们下圈套设陷阱的功夫一流,在乐园里让一个人死去的办法也有很多,所以言行举止定要万分小心。只是反观李一一却显然并不在乎那么多,他好像一直就什么都无所谓似的。
“如果不是这次中选,我还以为我是个哑炮。”他没心没肺地“嘿嘿”一笑,把魔杖戳进乱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