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淳幸灾乐祸地跑回来,把许千推到前面的位子。
许千转过身闭上眼睛,“准备好啊,开始啦。1……2……3……木头人!”
猛地回过头,几个人各自摆着稀奇古怪的姿势,努力维持平衡。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保鲜膜覆住了时间。
照片泛黄以后,就会是现在的颜色吧?
“快转过去吧,要抽筋了!”
王旭然摇摇晃晃地抱怨着,话音刚落,悬在半空中的腿就落了地。
“来吧。”
“你这可属于是耍赖了……”
旁边的人群中不时投来关注的目光。有好奇,也有羡慕。放眼望去,整片操场上似乎只有他们在没心没肺地做着游戏,像是幼儿园直升高中。
不远处走过几个捧着档案袋的老师。看见队伍中的路帆,王旭然侧过身子扬起手,在头顶高高地挥了挥,“老师!”
他们几个也都凑过去,热情地和路帆打招呼。路帆看到了,朝他们点点头。许千故意不抬手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知道,她的眼睛里一定有她。
她好喜欢这个瞬间,像酒一样上头。一边是以心相付的朋友,一边是一眼万年的挚爱。她站在其中,放肆地做个孩子。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旋律在脑海中播放。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歌词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原来生命里真的可以遇见那样的人,即便整座城市在下一秒灰飞烟灭,你也愿意在最后一刻待在这群人身边,彼此相拥。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家人吗?
好幸运,我找到了。
三九、筹码
考试告一段落。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准备得不够充分。等到真正经历过了,回头再看,才发现它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点,像缸里的米粒、雨中的一滴。
从考试结束到成绩公布,还要过去一个多月。生活又回归了正常。许千以为从此可以按部就班,维持着简单快乐的节奏,一直到毕业;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暴雨一样浇落下来,重重地砸在身上。
是路帆。
离开了学校,她的生活已经再难泛起一起波浪,家里的事也早就在视野中淡去。但是路帆不一样。当沈松把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许千才意识到路帆和她的不同。
她可以了断,路帆却不能。
事情开始于一个周一。
早上,还没进楼,许千远远地看见路帆,跑过去打招呼。明明是迎面去的,跑到跟前,路帆居然吓了一跳。许千也怔了一下。她从没见过这么憔悴的路帆。
眼角疲惫地向下垂着,眼球上满是细密的血丝,显得有些混浊。她的脸上挂着中年人常有的倦怠,连皱纹都清晰了许多。
短暂的对视之后,许千是真的被吓到了。怎么会呢?周六上课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短短一个周日,她怎么会衰老成这个样子?
路帆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什么不同,微笑着点点头,和往常一样。
她不知道,整个上午,许千的脑袋里全是这一抹笑容,勉强,又无力。
她想当面问路帆,但是看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就没了勇气。
她很清楚,即便是现在,她在路帆眼里也依然是个小孩——可以在开心的时候拉过来分享,却无法在心烦时诉说。
你不说,我便去问。
这种事情不好像之前的生日一样明目张胆去打听,只能旁敲侧击。又找到了体育老师的儿子。他们俩毕竟仅仅是同事,这回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倒是沈松那边,稍稍套了几句,就套出了口风。
“路帆?她最近肯定烦啊,能不烦吗?都闹到她对象那儿了,啊不对,是前夫。”
“闹什么?”
“好像说是她弟弟犯了点什么事,应该也不是大事,但是公司要开除他,他想让人路帆捞一把,天天去她家缠着。具体怎么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这么回事儿吧。”
“她弟弟?”许千记得路帆是独生女,当初她家里出事的时候也全是一个人跑前跑后。哪来的弟弟?
“是吧,应该是,我听我妈说的。可能是表亲之类的。”
许千一向跟沈松只有表面情谊,可事到如今,除了他也没有别的线索,只好放低姿态客气起来。
“松哥,你能跟阿姨再多打听打听吗?”
沈松一脸受用地摆摆手,“诶呦呦班长,您可别这么说,多大点事儿。今天晚上我就去问我妈,一定给你问明白了。”
如他承诺,第二天,事情的来龙去脉果然弄清了。
这个弟弟是路帆大爷家的,比她小一两岁左右。结婚了,家里有个男孩。他在一家私企做上班,是个小主管,待遇很好。
前一段时间公司有笔账出了问题,查出来是公司内部有人动了手脚。本来不是他的问题,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算的,把他也牵涉进去了。新升上来的负责人之前和他有点过节,再加上一些暗地里的操作,就打算让他当替罪羊,开除处理。
这几年北安市的经济一直不景气,还能正常发工资的企业不多了。现在把他开掉,不说新工作待遇怎样,就连能不能找到一家愿意要他的公司都得画个问号。
托了一圈关系,都解决不了。他打听到公司一个高层的孩子在北高上学,就跑到路帆这儿来,想让她帮帮忙,跑到她家软磨硬泡了好几天。
这种事情,一听就知道结果。以路帆的性格,当然不可能允许别人利用自己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去牟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