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一幕,简俏的大脑像是泡在了迟滞药水中,几乎要转不动。
紧接着,就见昨日还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团子瞬间跑到了她面前,表情怯生生,仰头喊了句:“俏俏。”
闻言,简俏表情空白。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蹲下和幼崽视线平齐:“你喊我什么?”
矮墩墩眼睛亮了又亮,扬声道:“俏俏!”
语气煞是欢欣,简俏甚至猜得到,它因为心情愉快而翘起小尾巴的模样。
好在,比想象中亲密的称谓也算起到了作用,她逐渐接受起现状,将手里裹了糖衣的山楂递给面前的魅魔幼崽。
矮墩墩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修长身影,直到崔韶点头,才接了过来。
就这样,简俏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看面前的小家伙进食,因为是头一次接触幼崽,看着那对红艳艳的恶魔犄角,她心里发痒,难免看久了些。久到忽略了发麻的膝盖,起身时一个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电光石火间,是一旁的崔韶伸出手,稳稳扶住了魅魔细瘦的肩颈。
“你还好吗?”
低沉嗓音自上方传来。手中的食物浆水不甚溅入眼中,火辣辣一片,简俏闭上眼,倒吸了口气。
闻声,崔韶皱了皱眉,于是微微俯下身来,低头欲细看。
另一边,简俏仰起头,试图站直身体,刚要开口,忽地贴上了一双薄唇。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触感传遍四肢百骸。
柔软、温凉。
番外(一)
意识诞生伊始,它并不知道自己是一团什么东西。
更多时候,它的身份只有一个——其他生灵口中的无名“神祇”。
但很快,生灵们意识到,他们供奉的存在比起趋吉避凶的福泽之神,更像是祸神。
人们开始恐慌,寻求世界意志的帮忙。而在世界意志降临前,有人更先一步“拜访”了它。
对方自称剑修,来时衣袍猎猎,面容亲和。
——“我看不清你的本体,但有一点很肯定,它庞大无比。只要有一点逸散,就会对我所处的这方世界造成不可逆的损失。如果你愿意,我们来做个交易,我为你提供幼年至少年时期的庇护,你帮我镇守方圆百里。”
“庇护?”它终于生涩地“开口”回应。
“是的,庇护,在你未成熟掌握力量前,仅是未完全体的你难以抗衡来自天道的捕获。”
“为什么要帮我。”它语气平静,似乎意识不到自己身处危险。
“不用奇怪,这也是帮我自己,某种程度上算是我的私心。”
“是他们吗,你后面的那些弱小?你选择保护他们,这样的你很‘伟大’,也很‘高尚’。”它看向对方脚下瑟瑟发抖的生命,从贫瘠的阅历中,努力搜寻了这些词。
剑修沉默:“我并不高尚,相反很卑劣。”
“我不懂。”
不知想到什么,剑修眼神似有触动,“那是因为现在的你不清楚自由的滋味,一旦尝过了,我对你的‘庇护’反倒是种残忍。”
谢长辞那个时候的确不懂,或者说,从那时起,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都不懂。
即便见证了剑修的羽化,剑修徒弟的羽化,和之后记不清名姓的弟子们的羽化,他也未能弄清“自由”的涵义。
于是,突然有一日,他向当时刚上任的某位新晋掌门提到了这个词。
对方听到后,初时讶异,之后用极为悲伤的眼神盯着他。也是从那时起,昆仑开始流行起定期为他物色分身人选的习惯。
谢长辞并没有拒绝。就这样,他在浩如烟海的精神体中切下了数片意识,并将这些意识附着在他们为他寻来的人选身上,借着他们的眼睛,的确看到了不同于后山方圆百里的景色。
然而意识终会消散,于是他拒绝了先前的方式,选择亲手制作化身。
数千上万年来,他为“自由”付出的代价,仅此而已。
毕竟,怪物即使披上人的样貌,也终究不是人。很长一段时间内,谢长辞仍旧对何为“自由”感到一知半解。
初次对异界的生命产生注意是什么时候,这个问题或许连谢长辞本人也无法确定。
或许是最初见面时,魅魔简俏刻意接近他时狡黠的眼神,也可能是少女大胆的触碰,让他久违地感受到陌生而温热的体温。
随着越来越多的触碰,谢长辞甚至有一度忘记了自己曾对她生出过杀意的事。
只因,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接近自己的初衷并不纯粹。
例如,她总是对他做出一些并非出自本能的亲密动作。而这些年来,谢长辞见了太多心怀不轨的人、妖与魔,大多被他斩于剑下。他最初认为她亦是这样,是以心中产生了熟悉的杀意。后来,发现事情似乎并非如此,谢长辞心中被一股茫然感充斥。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晓,这种心情名为无奈。
正因为这层“无奈”,他没有拒绝她刻意的示好。直到温泉事件,那只一掐就断的手按在胸膛,他静静垂首看她,实则脑中空白一片,只浮现她仰起头时得意的笑。就连视线,也被那双眼睛攫住。
彼时,少女瞳孔中那抹几乎就要燃烧起来的琥珀色,像一把利剑,深深剖开血肉,扎入谢长辞的脑中。
他的过去平淡如水,未来也似乎一眼望得到头。
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色泽,怪物的呼吸加重,他直视着她,目不转睛,和浓厚杀意一同攀升的还有不知名的情愫。
谢长辞很快意识到了自身的微妙改变。
在她的逐步靠近下,他的身体率先屈服。胸口处的那处器官,亦会因为她恶意的调笑砰砰跳动。盯着魅魔脆弱到一折就断的脖颈,谢长辞敛眸屏息,几乎称得上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