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沙哑的磁性声线在念最后两字时,微微的颤抖清晰可闻。
乜承一手怀抱僵硬的尸体,一手轻柔地顺着杨初成的发丝。
一瞬间,昔日里孤傲暴戾的君主,举手投足里透出的万般柔情,即使只留个背影,也足矣让人知晓除床榻上那一女子外,男人眼中再容不下旁人。如此莫大的恩宠,直叫众人失神,心中百感交杂,嫉妒羡慕惊恐无所不有。
复杂的感情在杨初成心中蔓延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是什么情况?
未免太奇怪了。
——但……
既然乜承这恋母瘟神破天荒地大发慈悲给了个台阶,她哪有不下的道理?
只顾着回应前半句,杨初成身子微向前倾,“谢殿下隆恩。臣妾……就先歇下了。”
“睡吧。”
乜承在杨初成光洁眉心处沉沉落下一吻,替她掖好被子,又将粉帘层层拉上,就连夜灯熏香,也一并按照杨初成喜好调整好,面面俱到可谓是叫后来赶到的红樱都挑不出错处。
虽是头一次见乜承这般细心,但杨初成却不以为然,她身心实在疲惫,眨了眨眼睛,便侧身睡去。
见杨初成安睡,乜承脸上柔意全无,薄唇慢慢绷平,神色平静得有些阴冷。
他转身,吩咐众人好生照顾画女娘娘,便怀抱着他死去的骨肉,逆行着扬长而去。
男人独自远去的背影在一片叩拜目送中平地而起,异常高大剽悍,如岳山般挺拔,晃动的衣摆下不仅是暗红的血迹,还有跪地仰望的人群。
一场闹剧惹得众人心有余悸,而后散去,倒像无事,却说往后,今夜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临近除夕多风雪。
这雪从昨儿至今,竟从未停过,下了一天一夜。
眼看快丑时,还愈发大了起来。
守夜的丫鬟婆子们搓着手连声哀叹。
“欸,你们看,这可是要打雷了?”
一丫鬟抬头见天色不对,便去摇将快要睡着的婆子,还没等她大有动作,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声天雷就将守夜的众人震醒。
三四人跟着抬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数道炸雷接连响起,顺着方向,那天雷正朝着东宫寻去。
狂风席卷着大地,无数残枝败叶枯木老树在暴风雪中低伏。
空气中冰冷的风雪锋利干燥,似乎要将人皮撕裂,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宽阔的雪地上,不见丁点儿建筑物,连植被也少得可怜,一眼便望得到边。
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坑,蓦然出现在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上。
风雪无情,混着冰渣子和干裂的树枝,那个坑底很快便被覆上了一层厚雪。
倏地——一双比雪还白的手闯入白茫茫一片视野!一把便将它挥去,甚至还将本就不浅的坑挖得更下一层。
这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像是感觉不到寒冷,发泄似地扒刨着硬如磐石的厚雪泥土。
数百下后,一个巨坑总算被徒手挖出来了。
随后便是一具发紫的婴儿尸体,被深深放入土坑中。
紧接着又是一阵反向刨土,一层层夹着积雪的泥土又覆盖在短小的尸体上,一层迭着一层,数不清堆了多少,只是若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估计也如履平地,不知塌陷为何物。
且说这偌大的东宫,竟也有一处地方人迹罕至。
此处是东宫后的一处矮山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