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通扬朦朦胧胧,觉得睡得很不舒服,四肢动弹不得,眼前好像一个大灯笼照着,鸟叫声叽叽哇哇,好不热闹,心里一阵烦躁,睁开眼,完全惊呆了:
阳光白云,高山清风,密林繁花,古树老藤。往身上看,一根麻绳一圈一圈把自己束缚在柱子上,再仰脸,看到了树冠,不是柱子,是一颗大树。
这一惊,一头冷汗涔涔而下,心想,我得罪谁了?被王保六抓住了?我不是吃了一桌酒席吗?
正在惊慌,一个声音从左侧传过来:“看什么看?二大爷在这儿呢。”
徐通扬这才顾上看自己的不近不远处:四个人,三男一女,两左两右,三男各持短柄宽刃矛,一女手持软鞭。四张脸上全是轻蔑冷笑,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看模样,是等他醒来,一顿羞辱之后,乱刃分尸。
定了定神,徐通扬把四人再仔细看一遍:三男约摸二十多岁,绝非亲生兄弟,胖瘦黑白丑俊高矮,相去甚远;一女看来不到二十,粗夯孔武,那胳膊应该比自己大腿还粗些。
可以确定,不是土匪就是盗贼,不会是什么好鸟。也可以肯定,自己的厄运,早就又找上门来了。
徐通扬:“敢问四位大侠,干嘛把本少爷绑在树上?我叫徐九江,双人徐不是言午许,这个很要紧,万望四位大侠铭记在心,不然,我回到长安,不回我的双人徐家,倒去给那个穷鬼言午许家当儿子,那我可就亏大了。大侠们,你们说对不对?
“我家住在皇都长安皇城根儿下徐家巷,家里有一千多间破房子,男仆女仆不多,三百零八十九个。有人说我徐家是京城第一家,狗屁第一家!人家皇帝家才是第一家,光老婆就有三千个,可我,连一个老婆都没娶过,所以,我们家,顶多算第二。
“来到贵地,是替家父找到、取回二十七年前放到山洞里的几块金子。
“诸位大侠把我绑死了,我找不到三千两黄金事小,我那位花满楼里的小相好见不到我,投了河上了吊,那全天下的汉子们,可都亏大了!”
三个男的听到后来,一个个眉花眼笑,那女壮汉却怒目圆睁,手一扬,一条黑影闪过,徐通扬从头到臂膀,现出一条血道子,鲜血渗出,顺着脸蛋儿、胳膊,往下流。
女壮汉鞭落话到,嗓门儿洪亮:“屁大的小娃子,胎毛还没褪,前天还穿开裆裤吧?玩儿尿泥的手,洗干净了没有?就这熊样,也去那地方找死!男人都是臭不要脸!”
徐通扬哇哇大哭:“你才穿开裆裤呢?为什么打我?我偷我爹的金子给小仙女儿姐姐,又没给你,你凭什么打我?人家小仙女儿打我,是嫌我偷得少,你凭什么打我?你又不是花满楼的大姐姐小姐姐,你又没有让我叫你神仙姐姐,你凭什么?”
三男相视一笑,挤挤眼,一个走到女壮汉面前:“四妹,这位徐公子,是个大好人,你不该打人家,快,去给徐公子道歉!”
女壮汉一跺脚:“哥!凭什么?我要杀了他!你忘了,他昨夜尿了我一头?呸!呸呸呸!都流到嘴里了!恶心死了!”
说到可恨处,手一挥,又打出一鞭。
那被称为哥的,伸手抓住鞭稍:“四妹,听话,哥生气了。”说完,嘴凑到那四妹的耳朵上,一阵嘀咕,女壮汉这才不再作,气哼哼坐到附近一棵树下,后背对着大家,不再扭头。
三男一起走到徐通扬面前,三张脸几乎全贴在一张脸上,各自报号:皮全占、温大柱、汪有米。
皮全占特别补充:“那是我妹,叫个大花,江湖人称一朵花。”
徐通扬一听,噗嗤一声,满嘴口水喷了出来,弄得三位大侠一起用袖子擦脸,纷纷后退几步。
汪有米一挺手中短矛,两条乱草一般的眉毛拧成一股绳:“小子!你笑什么?看不起我们钱塘四侠?”
温大柱伸手拦住,轻声:“别戳死了,他有金子。”
徐通扬全看在眼里了,止住笑:
“四位大侠,谁不知道钱塘四侠英风豪气冠绝武林?我哪里敢笑大侠,敬佩还来不及呢,对不对?我是笑我的常随,也就是我的跟班儿老吴头,他有一年跟我说,人不能挨得太近,近了会怀孕。
“你仨,恐怕要生孩子了。咱们丑话说前头,生下孩子我可不管,这都是你们惹来的祸。”
三人都是一怒,接着释然,反倒满脸高兴起来。女壮汉江湖一朵花皮大花,却是哇哈一声,笑得十分响亮,捂着肚子,几乎趴到了地上。
三男这一次不挨着徐通扬了,只温大柱一人走到他身后,解开绳子:
“你坐下,告诉我们,怎么来到这凤阳山黄茅尖的,为什么要吃了我们的酒席,还有,为什么尿我们一身一头。敢有半句假话,我们四个,把你的黄金抢走,然后,让你怀孕,生十八个小猪仔!”
温大柱本来想说然后把他弄死的,想到这小屁孩儿傻了吧唧,对怀孕特别恐惧,就拿这个吓唬。
皮大花笑够了,已经坐了起来,听到他们四个要让这小男孩生十八个小猪仔,又捂着肚子趴下,浑身抖动。看来,这位胖大女侠这辈子都没有笑得这么痛快过。
徐通扬更是笑得几乎岔气,觉得这样的大侠,绝对前无古侠,后无来侠:被人尿了一头一脸,男男女女还不忘时时挂在嘴上,真可谓唯大英雄能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