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从林里出来,原成方被背着,头耷拉着垂在肩头,四个弟子,都面带戚容,低着头不看人,只管一步一步下山。
来到大路上,把师父放下,平平躺着,一动不动,看模样,真的死了。大伙儿围上去,看见脖子上的勒痕,都不说话,却又都在心里琢磨:那女妖精,身在山下,就知道自己的头目在山上上吊,我们确实是白日见鬼了。
大家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所适从。还是何江白忍不住:
“大师兄,你也不说话?你叫郝显贵,除了师父,这里也只有你显贵,往下,都听你的,咱们总不至于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吓跑了吧?以后,不见人了?”
背着原成方的,正是大师兄郝显贵,他身材魁梧,腱子肉鼓鼓囊囊,看模样功夫不弱。可惜刚刚在后厨,没有跟皮大花交手,不然,以他的身高,必定被坐,那就更加显贵了。
看郝显贵的一脸横肉,颇有皮全占们的阴森气象。他阴沉着脸,转着头看看大家,语调低沉,声音沙哑:“师父的仇,必报!咱们给包老爷做事,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既然渔网能擒住这四人,还无法逃脱,可见,就是妖怪,道行也不深。咱们抬着师父,把四妖也抬着,回包府,请包老爷落。是活剐还是火烧,我们不给他们留下一根不断的汗毛就是了。”
郝显贵刚才和大家一样不说话,应该是等师弟们给搬个梯子,让自己上去,一番言辞摆出来,令大家无不折服。看来,是个狠角色。
师兄弟四个,自然要抬着吊死的师父,六七个人抬了皮全占温大柱,三个人抬了徐通扬,剩下皮大花,没人敢抬。
光她打呼噜的声音,就够喝一壶了,比驴叫还响亮,高低轻重抑扬顿挫,或如万马奔腾,或如千驴争偶,或如金鼓交争,或如寡妇哭坟,或如夜猫叫春,听一回,脾气不好的话,少活半年不是梦。
她这不是在睡觉,是妖怪在宣读《末日宣言》。
这呼噜是什么时候打上的,似乎一万年前就有,也好像原成方被背下来的时候,才开辟了新时代。大家神经紧张,这女妖的暗箱操作,谁都没顾上检举揭。
郝显贵脸上像下了霜,吩咐师弟们:“放下师父,让他们抬着。咱抬女妖!”
四人拽住渔网,刚刚提离地面,皮大花就开始杀猪:“谁动老娘?不知道老娘正做梦嫁男人?才嫁了八个,就嫁不下去了?嗷,我这四个儿子抬老娘,郝显贵、迟昌永、何江白、陈乘风,你们抬着老娘去嫁人?天底下,有你们这么当儿子的?”
陈乘风先松手,何江白接着松手,剩下迟昌永和郝显贵,也只能跟着松手。
皮大花掉地上,哈哈大笑:“娘的儿子们真不是东西!我要你们什么用?娘想嫁人,知道不?一听说娘要嫁人就把娘扔了,这算什么龟儿子?全是狗杂种!你们的爹,又是狗又是猪,还是大叫驴!王八蛋,乌龟王八蛋!”
师兄弟们全当刮大风,噪音太大,不予理睬。
陈乘风:“大师兄,她怎么会知道我名字的?还有二师兄三师兄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这里谁提起过?”
皮大花:“傻儿子,娘生了你四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娘还知道,你上个月初七半夜,偷了你师父的《红玉宝典》。乖,我不告诉别人,你抽空好好练,过你大哥原成方,给娘争口气!”
陈乘风没听完,撒腿就跑,三个师兄也不管师父尸体了,抽出兵刃,拔腿就追。
何江白边跑边问:“师父的书,是不是初七丢的?”
郝显贵:“清清楚楚,就是上月初七。”
迟昌永:“原来小师弟是内鬼,这一回,非杀了他不可!”
皮大花:“儿子们,别追了,追不上。快来看看小王爷,他有奖赏。回来,谁追谁不是我儿子!”
皮大花想引起徐通扬注意,她听不到徐通扬说话,心里着急,但是,徐通扬被网住以后,反倒有了空闲,可以慢慢理一理心中的疑问了,至少,刚刚吃了个半饱,肠胃不怎么提意见,根本顾不上眼前的花里胡哨。
在徐通扬看来,从水牢脱险到现在,最大的毛病,在于自己根本不知道谁在背后帮自己,为什么这么帮。
看不见人影,看不到任何端倪,突然之间,李老狗就杀自己人了,麻经天就杀自己属下和盟友了,皮大花就把亲哥哥当仇敌,必欲杀之而后快了。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控制人的大脑、情感、作为,让人反亲为仇?
特别是皮大花这样的,是什么神奇的力量,可以搞得如此反逻辑、反自然、反常识、反常情、反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