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死了。」她鬼使?神差地說?。
這次是魯琳點?頭。
「我知道。」
兩天前,警局的人還來問過她顧遠的事,同時也帶來了對?方的死訊。當時她一度很激動,現在再次聽見這句話卻平靜下來。
這似乎是一次沒有什麼意義的見面,大多時間?兩人都在沉默中度過。直到?臨近探視結束的時間?,許婠才問出她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
「你?後?悔過嗎?」
魯琳這才抬起眼皮看她:「你?是指案子?還是指顧遠?」
許婠當然是指案子,但很明顯魯琳有別?的答案。
「說?實話,不後?悔。我天生就是壞種,殺了人後?既沒有做噩夢,也沒有良心不安。但你?要是問認識顧遠我後?悔嗎?我的答案是後?悔。他食言了,他並沒有如許諾的那樣救我。」
這是一個許婠意想不到?的答案。
然而答案之中更震盪她的,是那句「他食言了」。她恍然中從記憶里找到?了屬於顧遠那晚選擇的答案——
「在你?父親去世?前夕,我承諾過永不把你?捲入任何危險中。是,我食言了……」
記憶的潮水將許婠不自覺帶回爆炸的那晚,又莫名將她代入那晚顧遠的角色。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在想什麼?
「是,我食言了……」
不,我不會食言……
探視完魯琳後?,許婠久久的沒有說?話。直到?天空突然飄起小?雨,雨水順著她的發間?滴落在掌心,連同她心裡也好?似下起來潮濕的雨。她這才突然說?:「余時年,你?知道我為什麼想來見魯琳嗎?」
她沒有等余時年回答,而是仿如傾訴般,繼續道:「我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無?法原諒許方書。我一面理解他的進退兩難,一面又怨恨他什麼都不說?,選擇了最懦弱的方式離開我。但我最恨的,是知道顧遠的存在後?,又發現顧遠對?他的懷念……
他其實一直是一個濫好?人。他沉迷學術,總想著能利用自己所長去做點?什麼。他相信世?界上一切犯罪都是有跡可循,有理可循的。他不相信一個人會毫無?意義的壞,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心理因素。他相信『改變』……」
——「相信人力?能夠改變,這才是我職業存在的意義。」
「他相信一切心理問題,能藉助人力?通過外界改變。他說?,這才是他職業存在的意義。」
在了解顧遠的一些行為邏輯後?,許婠其實一直覺得許方書當年的某些理念是錯誤的。這世?界上就是有人生來善良,也有人天生壞種。但顧遠死前最後?的選擇讓她產生了一絲困惑,她似乎從對?方惡意的人生里看到?了唯一一絲善。
而這絲善,是許方書當年在他心裡種下的種子。
「可顧遠最後?的善,是用多少人的生命種下的種子?魯琳的善又在哪裡?」她的心裡還是有一絲茫然。
余時年聽完,用手掌給她遮住了雨:「這世?界上的很多事,在終點?到?達之前都沒有絕對?的答案。但不能因為沒有答案就停在原地。就像沒有人會在看見有人落水時,先去詢問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你?父親,當時只是做了他覺得他當下應該做的事。」
蒙在眼前的濃霧漸漸散去。後?面幾天,許婠又像之前一樣住回了余時年家裡。她租的房子還要重刷牆,暫時還不能搬回去。一切還是和她失蹤前一樣,似乎什麼都沒變。
不,其實也有一些微妙的變化。
洗手間?里的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余時年從裡面走出來。
「我好?了。」
他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件純黑色的襯衣,衣服簡潔筆挺,只有袖口的暗扣上帶著一圈暗金色的花紋,似乎是市面上最基礎的款式。但要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件衣服處處透露著細節。從剪裁到?版型,都極其貼合男人的身?形,突出他寬肩窄腰的身?材。
許婠的目光從余時年的衣服上划過,那襯衣似乎精心熨燙過,套在對?方身?上,半點?褶皺也無?,她下意識皺眉:「要這麼隆重嗎?」
「畢竟是第一次到?這么正?式的場合。」余時年整了整衣領。
許婠險些忍不住扶額:「只是去掃墓而已!」
她的聲音不自覺提高,等她從沙發上起身?,目光落在對?方臉上時,才發現他下巴一片光潔,顯然連鬍子都精心剃過。
「……」她一時無?法理解,「其實我自己去也可以。」
然而臨到?出門,現在拒絕也只能嘴上說?說?。最後?還是余時年開車陪許婠去的公墓。
時隔多年,當年站在墓前的人早已長大。
這麼多年,除了立碑的那年,許婠從未親自來給許方書掃過墓。她在某些方面特別?的執拗,當年遲遲沒抓到?兇手,而外界又一直認為許方書死於「自殺」,她心裡扎著一根刺。刺上連著三個人,她氣憤自己的無?能為力?和沒有早點?發現許方書的異常。又怨許方書的隱瞞和自以為是的保護,但最恨的,是那個藏在陰暗處的兇手。
她心裡擰著一股勁兒,想著總有一天等真相大白,她要拿著兇手的罪狀來親自問問許方書後?不後?悔。
但現在,扎在她心裡的那根刺因為顧遠的死,和余時年前幾日?的開解自動脫落。她心裡別?著的那股勁兒散了,夜裡總是夢見許方書給掖被角,小?聲地跟她說?:「婠婠,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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