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后的海天市,气温逐渐开始攀升。
耀眼的阳光洒落在璋无县化工厂棕褐色的瓦片上,泛起一片爬满青苔的墨绿。
站在“513白骨案”的勘察现场,林语操控航拍器,不断更换角度进行拍照。
在她身后,是该厂修建于上世纪60年代的家属楼,只有3层楼高,交错有致的坐落于同样爬满青苔的围墙前。经历数十年的风吹雨淋,石灰粉刷的外墙早已斑驳脱落,暴露出了猩红色的墙砖。杂草从每个可以生长的缝隙里长出来,随着袭来的热流时不时扫过她的后背与胳膊,在单薄的浅蓝色防护服上,留下了几抹露水的水痕。
旁边敞开的旱厕中,也散发出了阵阵难以忽视的恶臭,惹来几只苍蝇在她身边飞来飞去。
林语随手挥了一下,成群的苍蝇很快又飞了过来,盘旋在台阶下方的臭水沟上,嗡嗡嗡的,吵闹不休……
——
拍下几组还算满意的照片后,林语俯身将航拍器收回工具箱,戴上手套和口罩,拿出手持式摄录机,进入身后居民楼中,对房屋进行详细的勘查。
和案情资料上显示的内容一样,1楼红漆窗破损的几个房间内,依旧散布着大量凌乱的生活垃圾,和不少吸毒人员使用过的一次性针头。
2楼近期有人出入过的迹象明显减少,屋子里还遗留着布满灰尘的老式家具。
在最后一间敞开大门的屋子前停下脚步,林语慢慢转动手中摄录机,记录里面的情况。
洪亮的声音突然伴随着井然有序的脚步声,从楼下居民楼之间的通道里传来,正朗声说着:“厂子在18年前就已经倒闭了,原厂家属搬走的时间也有七八年了。附近的老房子都列入了棚户区改造计划,但还是有不少吸毒人员出入……”
身着制服的老刑警,领着四位高高大大的年轻人进入现场。
在草坪挖出来的土坑旁,老刑警伸手指了指第一具尸骨出土的位置:“呐,就是那儿。我们在接到群众的反应后,来这里逮捕吸毒人员,没想到在草坪中发现了一个颅骨,怀疑是人骨,就组织了人员到现场进行挖掘。第一具尸体找到的时候,尸体上没有衣物和包裹物,当时我们就想,在附近继续找一找、挖一挖,或许能够找到一些属于死者的东西。谁知道,唉,挖出了9具尸骨,看过的法医都说尸体已经白骨化,掩埋时间超过6年,暂时没办法确认尸源。可尸源确认不了,这案子就查不下去,我们也很难办……”
“不是已经有一名死者的身份被确认了吗?”
“确认一名死者有什么用?”老刑警操着手,一声接一声的叹气,“还有8具无名尸体搁在停尸房呢。找不出他们的身份,谁知道凶手杀害他们的原因呢?”
“我倒是认为,已经确认身份的那名死者,会成为我们破案的关键。”
——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林语下意识朝楼下瞥了一眼。
炙热的阳光模糊了男人短浅乌黑的发丝、柔和了他锋毅俊朗的五官,却将他身着竖条纹衬衣和黑色休闲裤的挺拔身姿,映得无比清晰。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隔着口罩也能嗅到四周传来的腐朽气味,看着暖风吹动楼下院落里的浅草,将弥漫于空气中的细小灰尘颗粒扬起来,无形中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谁在上面?”
不过3秒钟的注视,戴着手套、半蹲在草坪旁勘查现场的男人,就倏然抬起了一双沉眸,牢牢锁定林语伫立在3楼的身影。
她浑身一怔,后背挺得笔直,想要出示证件,才发现双手都拿着东西,脸上还戴着口罩……
“我是‘失踪人口调查小组’的副组长林语。受专案组邀请,来这里协助他们寻找尸源的。”
或许是她声音太小,楼下身影没动。
邢深那双墨染幽深的眼,也始终关注着她高挑纤瘦的身形,微微锁紧了锋眉。
站在他身旁的老刑警连忙朝她挥了挥手,示意林语赶紧下来:“这里都是危房,你待在上面有危险的!”
“没事。”邢深抬手,拦了杨所长一下,“是局里派来的人。”
他用教科书版的方式,详细介绍起林语的身份:“原来是国际刑警组织、犯罪情报处理系统的高级技术人员。回国后,由国际著名刑侦专家李贤宁教授直接推荐,加入了刑侦局‘失踪人口调查小组’,被公安部破例授予高级专业技术二级警督的职位。这次‘513白骨案’中,唯一一名被确认身份的死者,就是她通过最新的‘警星k人像模拟组合系统’还原出了死者的生前样貌,认出了他的身份。”
话落,他便再次抬眸锁定林语的位置,朝她扬了扬下巴。
林语会意,继续转身用手中摄录机,拍摄记录周围的情况,依旧能够听见楼下传来的说话声,但讨论的内容已经和她无关。
离开时,邢深他们也走了。
林语提着工具箱,来到沈清的车旁,拉开车门,接过他随手递上来的消毒纸巾,擦了擦箱子底下的灰尘:“你没有告诉我‘特别行动小组’会来这里的事。”
“这种事还需要说吗?”沈清挑眉,掸了掸手里的烟灰,“白骨案上报后,我和我爸都被紧急调来做尸检了。全国各地的优秀刑警都在往这里赶,怎么会少了专门参与侦破大案的四人组?”
林语没有说话。
沈清揣摩着她脸上的表情……
直到她脱下防护服、摘下口罩手套,坐上副驾驶座,沈清才熄灭烟头,笑意盎然的问:“找到线索没有?”
“没。”
“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呢?”
“发布死者画像,面向全国寻找尸源。”
“你和‘特别行动小组’有仇?”林语愣了一下,听沈清意味深长的说下去,“刚回国就和人结怨,不应该啊。”
的确不应该。
“我不是和他有仇,而是欠了他一条命。”林语偏眸,望向了窗外茂盛的桃红柳绿,“4年前邢深救过我。”
她微微叹了口气:“这笔人情债,我不知道该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