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他又站住了脚,叹了口气
宫里也有太监和宫女结对食的,尚膳太监在宫里就有伴儿。可惜皇帝出逃的时候,没把他的伴儿给带上,怕是此生都再难见到了。
看到这两人在跟前用眼神腻歪上了,尚膳太监虽觉得有碍观瞻,却也没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叹完气就道“就让他留下陪娘子守夜吧,但可别做那等腌臜事了”
“谢过公公,民妇省得的”
顾茵笑眯眯把尚膳太监送走了。
再转头,就看到青年尴尬地垂着眼睛,并不看她,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时下女子都重视名声,若是面皮薄一些的女子,让人误会和他现下这番模样的人有了苟且,怕是连要无地自容,再不敢见人了。
“没事儿啊,我儿子都那么大了,又不是什么小姑娘。”顾茵不以为意道“误会就误会了。再说我往后也不和这些人一直在一起,还回镇子上呢,镇上其他人又不会知道这些。”
两人坐到灶膛前,装作一起烧火的模样,同时也能正对着灶房的大门,看到外头的动静。
青年从头里拿出小布条递给她,顾茵看到后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把布条紧紧攥在手心里,“你见到他了他怎么样了”
“他看着挺好,说是想你了,想为你做点什么。”想到那个狡黠聪慧的孩子,青年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一些,“我帮你传了话,让他老实在家待着,他却不应,只说下回还在我打水的泉眼处等我。”
“这孩子就是这样,”顾茵把布条藏起,有些生气地道“只要我一眼看不到,就没人管得了他。从前在镇子上的时候,我们县太爷押送犯人去府城受审,他就敢跟着一道去。我和他奶找了整整一夜,才听人说他出城去了”
或许是知道了顾野的消息,心绪激动,或者是之前和青年随口唠叨养成了习惯,不知不觉间,顾茵就说了好长一串话。
灶膛里的柴火“哔啵”一声响,顾茵才回过神来,歉然道“对不住,我话多了。”
青年用柴火钳拨弄了一下柴火,轻声道“无碍。”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人和他说这种家常话了,少时只觉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值一提,到了现在恍然回身,方才明白这种零零碎碎、平平淡淡的日常有多难能可贵。
顾茵看着灶膛里跃动的火苗叹了口气,顾野主意大,她鞭长莫及。然而前头她挟恩求报,求着青年帮他传了话,此时却是再不好开口拜托对方长久地看顾自家崽子。
她心里揣着事儿,就有些坐不住,起身又擀了一些面条放到锅里,顺带着把剩下的鸡肉也拆出来,拌上酱汁和佐料。
等到面条熟透,她用海碗盛出,把刚才给小皇帝准备的黄瓜丝、木耳丝等剩下的菜码也码上,再放一个鸡腿上去,重新坐回灶膛前。
“吃吧。”
青年自诩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毕竟打小他家家境虽然在村里还算不错,但他娘的手艺实在是可以用糟糕来形容,后头从军,那更是风餐露宿,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就不错了。
然而前头在她身边待了一个月,舌头居然变刁钻了。
到了这山上,他在外头待的时间更长,吃的是大厨房的大锅饭,听说那大师傅也是寒山镇上极为有名的师傅,可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吃着不香,觉得不如她随便做的。
“多谢。”他端过海碗,大口吃起来,面条劲道弹牙,鸡汤香浓爽口。鸡腿的酱汁微微重口一些,配上略显清淡面和汤,可口无比。
他本是不饿的,但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大碗。
在这寒冷的山上,出一身热汗,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还要吃吗”顾茵是真喜欢看他吃饭,要不是他眼前的身份是假的,把他雇在食为天,每天让他是前堂表演吃播,就算不能提高吃食的销量,看着也让人舒心。
“不用了,本也不怎么饿。”
顾茵有些可惜地“哦”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碗去水槽边上洗。
青年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失落,跟着她到了水槽边。
犹豫再三,他开口询问道“你丈夫孩子他爹呢莫要误会,不是我要多打听,只是前头答应过你的,要帮你离开此处。所以若是他能在外接应,自然是事半功倍。”
“他不在了。”
“对不住。”青年蹙眉。
也是,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子,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妻子落到这种境地,更不会让自己五岁大的儿子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兵行险着地跟过来,还差点让人现了。
他的眼神落在她侧脸,虽然她刻意把自己的脸涂黑了,还盖着很难看的刘海遮挡住上半张脸,可是她鼻子小巧秀气,不说话的时候薄唇微抿,唇角总是微微向上挑着,整个人看起来既安静柔弱却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
到底是那个男人没福气了。
若是他,即便是爬,也要从地府中爬出来,如何舍得让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讨生活呢
这想法在脑海中一瞬而逝,他立刻闭了闭眼,把不该有的心思按捺住。
“没事,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顾茵故意没提武青意是上战场死的对方是义军中人,武青意是为朝廷效力而死的,双方立场是天然的对立。
她虽然说得轻松,但青年也尝过痛失家人的滋味,那焚心煎骨之痛,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便是到了如今,他每每想起,都痛得五内如焚。
他并不很会安慰人,只岔开话题道“孩子的事你暂且放心,我挑水的那处泉眼人迹罕至,他身上也有一些武艺,短期内应当是无人会现的。”
“麻烦你了。”顾茵有些赧然,“我不知道怎么答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青年指着她手里的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