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金蚕蛊。”
梅时雨说道:“金蚕蛊以金银为食,外表呈现黄金色泽,口吐银丝……最重要的是,金蚕蛊能使养蛊的人家财运亨通,加官进禄。”
李停云道:“照这么说,这种蛊还不赖咯?”
“不,”梅时雨却道:“巫蛊之术本是邪术,金蚕蛊之所以能让养蛊之人心想事成,直上青云,是因为此蛊能够吸取他人气运,转移到自己身上。”
“……”
李停云问道:“师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此事说来话长,两百年前,我从一个少年人身上,现了金蚕蛊……”
梅时雨看着自己的徒弟,忽然问道:“元宝,你今年多大了?”
李停云随口就道:“十二岁。”
梅时雨继续道:“那个少年,与你年纪一般大,可两百年前,我在道玄宗万仞峰悬崖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血肉模糊,我甚至认不清他的样貌。”
李停云心神一震,“师尊,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极有可能……是失足坠崖,摔死的。”
梅时雨回忆起往事,神情不忍,轻道:“他手中拿着我的剑,满身鲜血流尽,浸染剑身,便养成了剑灵。青霜剑剑灵煞气过重,正是这个原因。”
李停云哂然一笑,“青霜剑为何会在他的手中?师尊,你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换句话说,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梅时雨默然无所应,良久,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是我杀了他,但他的死,的确与我有关。我今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带他上万仞峰……”
他沉吟至此,这件事便不再说下去了,看着盒中的金蚕蛊,道:“这只金蚕蛊,就是我在他身上现的。奇怪的是,当时这只蛊虫已经干瘪,早就不能再毒害他人了,可那孩子一直把这蛊虫带在身上,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李停云走到近前,看了眼那只圆润的胖虫子,说道:“师尊,这只蛊虫明明活得很好啊。”
梅时雨解释道:“在那之后,我把这只金蚕蛊制成了一味灵药。自古医书上就有‘五毒入药’的说法,药毒本同源,我为此请教过云岚宗的医修,在其提点之下,洗炼了金蚕蛊的毒性。”
李停云拧眉,怎么又双叒叕和云岚宗扯上了关系?!
他们宗主云松鹤那个下三滥的货色,勾搭九尾狐生下司无邪兄妹俩,当天就杀妻证道,还差点没掐死自己的双生儿女……梅时雨难不成还跟这种人有交情?
每个人衡量道德尺度的标准不同,而李停云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
反派三观歪歪斜斜的,在他看来,人可以坏得彻底,但不能烂得像蛆。
因为那样很恶心。
梅时雨看出徒弟眼底的嫌恶,不由得说道:“元宝,云岚宗宗主败德辱行,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但却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一竿子打死云岚宗所有弟子。”
云氏毕竟是传承上千年的医毒世家,族中曾也出过无数悬壶济世的杏林圣手。
无论在修仙界,还是在凡间,医者的地位都极其崇高。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能匡时救民,便去治病救人,这是君子所愿。
李停云问道:“师尊,金蚕蛊失去毒性,制成灵药后,有什么效用?”
梅时雨说道:“这只金蚕吐出的丝线,能够做成特殊的雪绸,包裹在伤口上,可以缓解疼痛,抑制毒素蔓延。”
说着,他便把盒子反手一扣,金蚕落在那件寿衣上,缓慢蠕动着肉乎乎的身躯,吐出银丝,修复衣料,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穿针引线,缝缝补补。
阵法中央,毛僵忽地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已然无法忍受毛在体内肆虐生长。
李停云骤然听到这声嘶吼,心里一紧,汗毛倒竖。
梅时雨收回对僵尸的定身之法,任凭他把手指插进自己的喉管。
毛僵用双手大力扯开自己的喉咙,一寸一寸向下撕裂皮肉,露出根根肋骨,疯狂颤抖的右手伸进血窟窿里,掏出了裹满绿须的脏器,丢在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一点点拔断脏器与残躯之间生长的筋络与毛,然而他的动作太慢了,毛已经蔓延生长到了撕裂的伤口上,迅扎根在血淋淋的胸腔深处。
他的骨骼、皮肉、内脏已经缠作一团,无以言表的疼痛足以捣毁他的坚韧心性,吞噬他的顽强意志,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喊吼叫,涕泪横流,躯体在血泊中剧烈抽搐。
不忍卒视。
梅时雨轻抿唇瓣,目光紧紧锁住阵法中那道瑟缩的背影。
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其实,我曾见过一具真正的不化骨……”
眼前的惨象与两百年前那少年的身影逐渐重叠。
此情此景,再次勾起他的回忆。
他曾亲眼见过,少年腐烂的尸身蜕变成不化骨,再重新生出血肉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