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笑几句,吕俊鹏掏五两饭票买了三个馒头,又花了三分钱打了两份菜,提着搪瓷缸回去吃饭不提。
另一边,吴蔚明回办公室和同事招呼一声,下楼直奔安全处。
厂委办一号楼和安全处口字型堡垒状办公楼,中间只隔着厂务办的两排办公楼,直线距离几十米,步行五分钟。
让我们把时针拨回到十点左右。吕俊鹏回到采购科办公室时,吴蔚明刚走进安全处的口子楼。
所谓口子楼,就是前后左右四面皆起楼,中间留出一个方形或矩形天井的楼型。楼中所有房间皆对外开窗,门朝内。
吴蔚明穿过口子楼一楼西北角的通道,轻车熟路的走上通道口侧面的楼梯,直上三楼,走向竖侧面的办公室。
门是掩着的,隔着门缝能听到说笑声。吴蔚明伸手叩了两下门,室内说笑声立止,片刻后,门向内拉开,伸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头:“谁?小明啊,快请进,刘处在里间。”
吴蔚明欠欠身,招呼道:“王哥。”
王建军看似粗豪,其实心思细腻,知道吴蔚明上班时间来找刘然耕,必然有事。遂迈步走到里间门前,道:“领导,我去二楼档案室查个档案,不在这打扰您了。”
刘然耕挥挥手,王建军对吴蔚明比划一个我出去的手势,走了出去。
吴蔚明也不关门,任由内外间两道门坦荡敞开,走进里间。
刘然耕把抽了一大半的大前门按灭在瓷缸里,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到中午说,非得抢在上班时间过来?”
吴蔚明脸皮微赧,这波确实是他沉不住气。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索性该说事说事,下次稳重点就是了。
于是一五一十,把有意整治贾东旭这事的前因后果撂了出来。
刘然耕闭着眼,靠在椅背上静听。直到吴蔚明叙述告一段落,这才问道:“你当真挨了骂?”
吴蔚明苦笑道:“真挨骂了。说起来,我挨骂还在小吕之前。小吕没到时,我提前去那院帮忙收房,就开始挨骂了,走一趟被骂一次。”
();() 刘然耕脸色平静:“这泼妇够泼的。”
吴蔚明无奈道:“一個老泼妇,再泼也不能怎么滴它,只能收拾收拾它儿子。”
刘然耕点头:“既然你和小吕都想收拾他,那就收拾一下。你们想怎么收拾他?”
吴蔚明道:“这人是钳工二车间的二级钳工,叫贾东旭。我们琢磨的是,把他扔到下料、翻砂、搬运之类的重体力工段上,磋磨两三天。”
刘然耕沉吟片刻,不置可否的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别被王济瞧见。稍后我就去生产二处办公室找汪传华,这件事不管成不成,你都别再参与了。”
吴蔚明听他提到王济,心中一凛。李怀德下放后勤处,苏勤业和王济争厂委办主任,王济惨败,最近正上火着。万一让他查到空岗,一顿排头是少不了的,当即连连点头,窜回厂委办。
刘然耕沉吟片刻,锁上里间门,外间门掩上但未锁,下楼推出八成新的永久11(55年版的28寸标定车,类似28大杠,但车梁非锰钢,承重能力未加强)。
这年头的人,用自行车都很爱惜,刘然耕的永久11虽然已经用了五年多,但前后油光锃亮,乍一看至少八成新。
生产二处办公室在轧钢厂东北区域。
轧钢厂的布局,整体上看,行政、服务处室集中在南半区,生产任务集中在北半区。生产二处办公室,坐落在东北区域,数个精加工车间之中。
刘然耕骑车蹬了一公里半,才绕过钣金一车间,进入生产二处办公区。
老实说,他这个安全处副处长知名度不高。走过各车间,来来往往的工人没一个认识他的。
停好自行车,刘然耕迈步走进生产二处办公区。
生产二处的办公区,是一横一竖两排房,呈L型,搭着两个车间的背墙,围作一个矩形小院。
刚走进小院,侧面办公室里走出一个身着蓝色工衣,偏分头,还有点肿眼泡的中年人。看到进院的刘然耕,这人微一愣神:“刘处长好。”
刘然耕微微颔首:“老余忙着呐?我来找老汪。”
();() 余明远欠了欠身,主动引路:“汪处长在办公室,正中这间。”
其实这就几步路,抬手点一下就不会走错,引路纯粹就是一个姿态。
刘然耕顺着余明远的指引,走到汪传华办公室门前,朝余明远微一颔首,肯定道:“老余费心了。”
余明远顿时满脸堆笑:“应该的,应该的。刘处您忙,我出去一下。”
刘然耕微微点头,余明远心满意足的走出院子。
刘然耕走上前,笃笃敲了两下门,室内回应:“进来。”
他推开半掩的门,正坐在桌后看图纸的汪传华抬起头:“刘处?”
忙起身站起,一边拉开椅子绕出办公桌,一边热情道:“稀客啊,这边坐,这边坐。”
汪传华刚被提为生产二处处长,刘然耕只是安全处副处长,单论行政级别,汪传华比刘然耕还高一级。
但安全处这处室相对特殊,威慑力较高。再加上汪传华刚上任一周,心态还没调整过来,对话间,不由自主的就摆低了姿态。
刘然耕完全没有拿大的意思,道:“您太客气了。我来的冒昧,要是影响了领导搞技术创新,那罪过可就大了。”
汪传华把刘然耕让到沙发椅上,倒了一杯开水,苦笑道:“老设备都没吃透,哪里有能力搞技术创新哟?”
他这话倒也没夸张。第三轧钢厂的技术装备,一部分是鼎泰的遗留,以及合并恒昌、长隆两厂时,并进来的热轧机床和精加工机床。
还有一部分,来自老大哥的援助。当然,是有偿的援助。
这两年,由于某些变化,很多援助中止。轧钢厂虽然保留着俄文说明书,但真不敢说吃透了设备。
至于技术创新,或许某些集中攻关的领域,正在积攒突破创新的技术力量。但轧钢厂,真没有这个技术能力。
从科技的角度上说,这个时代刚刚进入寒冬,距离整体的技术突破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