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安王流着泪,俯身吻她,“悠悠,你好起来,你好起来我就娶你。”
悠悠唇角勾出一道凄楚的弧度,“不,我不配,王爷,我知道的,是我命不好,我不怨任何人,我死以后——”
“悠悠,你不会死,你不会的!”
悠悠张大了嘴喘气,“我死以后,把我的尸身埋在玉门关,我要亲眼看着大魏荡平西域!”
肃安王哑声应她,“好。”
悠悠的眼神逐渐涣散,她用力微笑着,“还有……你不要皱眉……皱眉……很难看……”
一瞬间,她冰凉的指尖滑过他的手掌,直直落到了血泊里。
肃安王怔怔地看着悠悠,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她的眼睛也是温温润润含着情的,他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她明明,还活着。
肃安王抱着她,失声痛哭,“悠悠!悠悠!!!”
他一遍遍地吻她,“悠悠,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对你心存芥蒂,不该害你伤心。可是我原本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我以为,时间长了,我总会忘记那些事,我们就还能和从前一样,我没想到……对不起……悠悠……悠悠……对不起……”
一个士兵从帐外冲了进来,“太医,你快去瞧瞧楚将军吧,李将军在半路上遇到了他,命我们几个把他抬回了营帐,他伤得很重,需要尽快医治。”
太医刚给陆奔包扎完伤口,过来回话道,“王爷,陆将军的心口处被剑给捅穿了,幸亏将军的心脏长偏了一寸,加之将军体格健壮,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以后不宜再征战了。”
肃安王勉力点了点头,“有劳太医了,再去给楚将军看一下吧。”
太医领命,跟着士兵出去了。
肃安王抱着悠悠的尸体,心中悲痛欲绝,一旁的侍卫于心不忍,跪下磕了三个头,劝道,“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自己也要保重啊!”
肃安王神色木然,置若罔闻,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侍卫悲声道,“王爷!平乐公主还没有回来,王爷就算为了公主,也应该振作起来呀!”
肃安王阖上双眼,半晌,复又缓缓睁开,“备马。”
“是,王爷。”
肃安王抱着悠悠起身,才走了两步,人就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侍卫尚未离开,听见背后的声响,慌忙回头,却见肃安王已经人事不省地晕厥了过去。
侍卫一惊,冲出去大喊,“来人呀!”
肃安王醒时,已是翌日三更。
他披上大氅,掀帘出去,门口的两个侍卫见他醒了,俱是大喜过望。
肃安王问,“李将军和平乐公主都回来了吗?”
侍卫低下头,回道,“李将军一个时辰前回来了,平乐公主还没有。”
肃安王叹了口气,又问,“楚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侍卫的头埋得更低了,“楚将军他,他的腿筋被人挑断,太医说他以后最好不要骑马了。”
肃安王咬紧牙关,只觉那里涌出了一股甜腥,喷在地上,殷红骇人。
侍卫看见地上的那口鲜血,不禁大惊失色,“王爷,我去请太医吧。”
肃安王掏出帕子,揩干净嘴角的血迹,摆手道,“本王自己的身体,本王心里有数。”
侍卫见他要走,忙拦道,“王爷,太医说王爷此次急火攻心,加上旧伤发作,病情甚险,王爷若要出去,就让我们几个跟在身边吧。”
肃安王脚步未缓,只冷冷道,“不必。”
天角新月如钩,他信步而行,心中钝痛。
肃安王扯下甲胄,随手仍在地上,他红着眼,沉声吟道,“云帆渔火江头,依稀人瘦。只作星幽,三更月如钩。时逢暖寿,把酒邀酬。待得白头老叟,红袖尚能在否?烛泪难收,华发浑眸,觞进如斗。唱晚悠悠——悠悠——”
这首词是肃安王于许多年前的生辰前夜所作,那天晚上,悠悠随平乐公主过来给他祝寿,他心中一动,遂作此词。
肃安王从小就和平乐一处长大,同她的贴身侍女悠悠更是彼此相熟,他心仪悠悠已久,也知道悠悠一直对他有情,只是碍于规矩,不敢言说。
因此,在翌日的生辰宴上,他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这首词吟了出来。宾客们并不知道其中关窍,只是不住地向他祝酒。
他一杯一杯地饮下,余光瞥过了悠悠,她正含笑看着他,小脸羞得通红,那时,他便知道,这事成了。
当日,肃安王便向平乐公主探了下口风,平乐先是惊诧,而后大喜,回头便找机会问了悠悠的意思,悠悠自然是愿意的。
肃安王没有耽搁,立刻进宫去求魏帝赐婚,魏帝念着他过生日,也不好驳他,便将悠悠许给了他做侧室,只是平乐舍不得悠悠,想再留她几年,悠悠也舍不得平乐,魏帝几番思量,最终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三年之后。
一朝得嫁意中人,悠悠的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的,虽是为人侧室,她也没有半分怨言,每天数着日子等着上花轿,谁料大婚前夕,她的母亲身患重病,猝然离世,悠悠悲痛之余,也要恪守礼法,守孝三年,这一耽搁,便等到了平乐远嫁西域的旨意。
悠悠陪伴平乐多年,她们的关系虽然名为主仆,情谊却似姐妹,因此,悠悠横下心来,决定再去西域陪平乐一段时间。
那时,肃安王与悠悠约定,再过几个月就去西域接她,平乐出嫁之前,南蛮突生变故,肃安王领兵前去平乱,这一去就是两年多,等他凯旋归来,想起此事,派人去西域接悠悠时,却只得到了悠悠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