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席氏还担心自己没有衣服穿,谁知冷山雁就拿着一套干净的旧衣服为他穿上。
虽然是件旧衣裳,但比起那件破麻衣好上太多,洗完澡,他又被白茶服侍着躺上床。床上铺着软软的褥子,被子也厚实,盖在身上很是暖和。
席氏知道这些肯定都是出自冷山雁之手,正暗叹他做事细致周到,冷山雁就拿着布料和软尺走进来要为他量体裁衣。
席氏心里又暖又高兴,心想自己女儿可真是娶了一个贤惠的好郎君。
只是看着这样好的料子,依然婉拒道:“这样好的料子,给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穿真是浪费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做新衣裳吧。”
冷山雁:“父亲辛苦养育妻主成人,只是一件料子而已,怎么能算浪费?”
白茶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太爷,快让郎君给你量量吧,咱们也该做两件新衣裳。而且,那边的太爷要知道您被娘子接了回来,怕是要赶过来看呢。”
席氏一听胡氏要过来看他,顿时像被激起了斗志的斗鸡:“那……就做一套撑场面的衣裳就好。”
他在胡氏的手下卑微了一辈子,如今跟着女儿自立门户,虽然正侧的地位永远不能更改,但在人牙子手里走了一遭,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想再被胡氏压一头,至少衣服上不能落于下风。
这种木质的阁楼并不太隔音,沈黛末在楼上能够清楚地听到楼下的对话。
没一会儿,冷山雁抱着衣裳上来,站在沈黛末的身后,蜡烛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映在墙壁上。
沈黛末一抬头,就看见他颀长的影子拿着一把剪刀在布料上裁剪,没一会儿空气中传来撕布的声音,一匹上好的布料被他分成大小均匀的小块。
然后他点燃一盏油灯,坐在床边拿出针线,开始缝制衣裳。
油灯的灯光照明范围有限,并不如蜡烛的范围广,而且稍微有一点微风,灯火就会在灯芯上跳舞,穿针引线这种针线活又是最费眼睛的,没一会儿,他漂亮狭长的狐狸眼就微微眯了眯,像是很干涩不舒服,抬手揉了揉眼睛。
沈黛末放下书,小声地对他说道:“这么晚了,别做了,伤眼睛。”
冷山雁摇了摇头,似霜寒般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美得触目惊心:“我只给父亲买了两件旧衣裳,这两件新衣得尽快赶制出来,父亲不能一直穿旧衣。”
这么细致,她这个‘亲生女儿’对席氏都没有关心到这个程度,她没有做到的孝顺,冷山雁都替她做到了。沈黛末汗颜。
“那你坐过来一点,你的灯光太暗了,一会儿针尖刺到你的手。”沈黛末说道。
冷山雁继续摇头:“我做针线会打扰到您看书。”
“一点都不打扰。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沈黛末合上书,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护着烛火做到冷山雁身边,两人的衣袍紧紧挨着。
冷山雁握着针线的手一停,他身边原本小小的烛火光线顿时大了一圈,照在他的脸上,仿佛在描摹着他侧颜深邃沉静的轮廓,让美得不近人情的他沾上了人间烟火。
忽然,他倾身上前,吹灭了面前油灯的微光,只留下蜡烛的光芒。
“吹灯做什么?”沈黛末说。
冷山雁说:“已经有了蜡烛光,那就不用照油灯了,可以省下一些灯油钱。”
“就那么一点,能省下多少钱。”沈黛末说。
冷山雁低头一笑,女子只知道在外挣钱,却不知道一个家庭的日常开支有多少。
寻常人家用的灯油一般都是乌柏子油,若是像沈黛末一样看书到深夜,大约需要三到五文钱的灯油钱,一个月就是100多文。
但灯油的灯光昏暗,只能照亮一小范围,看久了眼睛又酸又涨,一般都是贫苦的读书人家才会选择用灯油照明。
冷山雁担心沈黛末将眼睛累坏了,给她置办的都是更明亮的蜡烛,一根蜡烛15文钱,她每晚看书需要用两根蜡烛,也就是30文钱,一个月900文,将近一两银子,再加上一个月房租300文,每个月不吃不喝的固定支出就是1200文。
“省不下多少,只是我觉得这样的亮度缝衣裳足够了,再点灯就是浪费了。”冷山雁温声道。
他不打算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说给沈黛末听。
沈黛末将管家的权交给他,就是信任他。女人只管在外做事,内宅的事情,自有他精打细算。
沈黛末看着昏暗灯光下,他手中纤细穿梭的针线,问道:“可你这样真的能看清吗?”
冷山雁声线轻而低沉:“看得清,我未出嫁时也常这样做针线。”
沈黛末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为什么?”
冷举人家又不缺钱,不至于让他熬夜做针线活啊。
“男儿家总是要学会做针线活的,在我小时后,父亲总是让我给弟弟妹妹缝制衣裳,说是多让我练练手,以后出嫁了,妻家会疼惜。”他说道。
“那时你几岁?”沈黛末问。
“第一次握针线时,四岁的样子吧。”冷山雁想了想,很平静的说:“那会儿年纪小,针眼穿过衣裳总是不知道下一刻会从哪里穿出来,手指尖总会有几个血洞,但时间一久,也就学会了。”
辛氏刁难他总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做针线就是其中之一。
他常在冷母面前说针线活好的男儿以后妻家也会高看一眼,说咱们冷家教导出来的儿郎们都是极好的,传出去名声也好听,而且要是将来妻家一时落魄,男子会一门针线活,也能补贴家用。
下人们都被辛氏拿捏得死死的,自然也不会有人替一个死了亲爹,势单力薄的小少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