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五贞脸上一白,下意识地看向侧门处,咬紧了嘴唇。
应长乐虽然出乎意料,然而略一思忖,很快说道:“曹娘子占的是意料之外,不过若论功底,的确是张先生更胜一筹,陛下,这一场我认输。”
“好!”神武帝见她干脆利落,心胸开阔,越发欢喜起来,赞道,“果然是长乐,痛快!”
应珏笑起来,向应长乐拱手道:“七妹承让!”
“五哥也别笑得太早,”应长乐笑道,“后面还有两场呢!”
神武帝看着他们兄妹和睦,心中越发畅快,向赵福来问道:“福来,下一场比什么?”
“第二场潞王这边是觱篥,公主是鼓。”赵福来道。
“哦?”神武帝由不得问应长乐,“你新寻了善击鼓的乐师?”
“不是新人,还是旧人。”应长乐咯咯一笑,扬声道,“卫先生,你进来吧!”
众人的瞩目中,卫恒鹤迈步走进阁内,应长乐一指他,笑意盈盈:“这一场卫先生击鼓,《渔阳掺挝》!”
神武帝此时的惊讶,比方才看见曹五贞的时候更有过之。卫恒鹤向来只是奏琴,况且他是极温雅的一个人,从相貌到人物似乎都与打鼓毫不相干,更何
况《渔阳掺挝》又是悲壮的军中鼓曲,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也能为此?
非但他好奇,一旁侍立的雷江林也起了兴致,他以打鼓技艺进身御前供奉,国中的高手差不多都知道些,可卫恒鹤?他也能打鼓吗?雷江林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着卫恒鹤,满眼都是疑惑。
在四面八方的窥探中,卫恒鹤只是从容站着,云淡风轻。
应珏拍掌笑道:“到底是七妹手底下的人,处处出人意料之外,我看这次,我怕是要悬了!”
说笑声中,吹觱篥的邬秋声慢慢走到堂中,先向神武帝和惠妃行礼,又向众人团团行礼,这才拿起一管乌漆觱篥,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沈青葙独自站在侧门外,微微闭目听着略显得有些悲凉的觱篥声,眼前似乎出现了秋水长天、征鼓战旗,鼻尖有些发酸,不由想到觱篥是军中器乐,怪道吹奏之时,能让人涌起这般独特的感觉。
又想到卫恒鹤一直都是一副宠辱不惊,高洁得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那一曲悲壮激越的《渔阳掺挝》,他能奏出其中滋味吗?
少顷,觱篥声停,神武帝点头道:“好!”
他想这个邬秋声的技艺可谓出神入化,而卫恒鹤琴技堪称国中第一,击鼓却从不曾听过,便只是瞧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恒鹤,接下来就该你了。”
“是。”卫恒鹤风姿优雅地行了一礼,依旧是从容的神色。
“卫先生,”应
长乐亲手拿起案上的一盏热酒递过去,“击鼓须得壮行,我以此酒为先生壮行!”
卫恒鹤风轻云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不同,双手接过犀角酒盏一饮而尽,声音清朗:“定不负公主所托!”
侧门之外,沈青葙从屏风的缝隙里捕捉到他幽深的眸中一闪即逝的亮光,心中不由得一动。
牛皮大鼓早已被抬放在阁中,卫恒鹤随手拿起鼓槌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是否合适,跟着一抬眼,断然向宽阔的鼓面上打了下去。
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卫恒鹤的神色越来越肃穆,谪仙般的脸上显露出前所未有的豪情,鼓声一声紧紧着一声,声声都敲在人心之上,一时之间,阁内阁外,甚至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壮丽的鼓声压了下去,唯有随着这激越的鼓点,澎湃汹涌。
沈青葙闭上了眼睛,眼前似有旌旗招展,杀声如雷。
神武帝闭着眼睛,想起了年少出征时的意气飞扬。
应长乐闭着眼睛,想起了自己亲手猎杀第一头豹子时,那种惊惧中混杂着强烈快意的古怪感觉。
雷江林却一直紧盯着卫恒鹤的一举一动。多数擅长击鼓的乐师都喜欢在打鼓时配合身法步法,以壮视听,他自己便是如此,可卫恒鹤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原地挥动鼓槌,手法身法都没有什么变化,可偏偏从他鼓槌底下发出的声响却是那样变化万端,激昂慷慨,就像是交战之时,六
军健儿高喝冲杀,又像是易水河畔刺客将发,高歌一曲,视死如归。
雷江林不由想到,仅仅这一曲,卫恒鹤就能在天授朝的鼓手中占得一席之地了,乐师素来都只有一门精绝的技艺,这人本就是琴中国手,鼓又击打得这样高超,还真是深不可测。
激荡的鼓声越敲越急,到最高处时,断然一击,声如金石,卫恒鹤紧跟着收回鼓槌,默默地行了一礼。
阁中一时鸦雀无声,又过半晌,神武帝猛地睁开眼睛,道了声:“好!”
他眸中犹自残留着昔日驰骋沙场时的激情,高声宣布:“这一场,卫恒鹤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