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沈青葙细细一算,裴寂已经有七天不曾来过了。
从他说要娶她之后,便就没了音信。
沈青葙猜测,大约是他家里不同意吧,或许已经将他关了起来,不准他再往这边走动,甚至逼他撵走她。
唇边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假如是这样,那倒是遂了她的心愿了。
只不过她也知道,大约是不可能的,裴寂那样的人,他想要做的事,即便是他生身父母,也拦不住。
沈青葙抬眼看了下,不远处跟着新荷和另一个婢女,花茵没上前来,这两天花茵好像是第二次没跟在近前服侍,便招招手叫过新荷,问道:“花茵呢?”
“花茵姐姐有点头疼,一会儿就过来。”新荷解释道。
沈青葙想着前天杨剑琼跟她说的事,心里一动,点点头道:“你去厨房说一声,中午我想吃烧鹿肉。”
新荷走后,沈青葙慢慢往婢女们住的跨院走去,快到近前时忽地停住了,吩咐剩下那个婢女:“我帕子不见了,你去方才的地方找找看是不是哪里了。”
那婢女并没有多想,很快也离开了,沈青葙放轻了步子,瞅着四下无人,一闪身进了跨院,沿着走廊往花茵的住屋走去。
窗户半掩半开,隐约能听见花茵的声音:“郭锻方才是去那边了吗?”
“没,”花茵常带着的一个婢女说道,“方才出去是回府里办事。”
花茵半晌都没言语,再开口时有点意兴阑珊:“你盯
着点,要是郭锻再出去,就快些来告诉我。”
沈青葙安静地站在离花茵房间还有一段距离的腊梅树下听着,手中攀着一枝腊梅树枝,若是此时突然有人进来,也会以为她是要折花。
在这个位置通常是听不见屋里人说话的,不过她耳力极佳,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等新荷从厨房回来时,就见沈青葙站在院里,正跟那个婢女说话:“……原来帕子掖在小袄的袖子里了,怪不得方才你回去没找到。”
难道方才,她身边没人跟着吗?新荷迟疑了一下,正想细问,沈青葙已经看见了她,吩咐道:“吃过饭我就回光福坊过年,你待会儿叫上花茵,一起帮我收拾下行李。”
去光福坊和杨剑琼一起过年的事是早就定下的,裴寂也吩咐过到时候沈青葙过去,新荷便没有多说,只道:“花茵姐姐前儿已经收拾好了一个箱笼,在靠北那间放着呢。”
“你带我去看看,别漏了什么东西。”沈青葙转身往北屋走,漫不经心地又问了句,“今儿谁送我过去,郭锻还是魏蟠?”
“他们两个都跟着。”新荷道。
也就是说,郭锻今天不会再出去了。沈青葙点点头,走去北屋随意看了眼收拾好的行装,不多时花茵赶了过来,含笑问道:“娘子,可有什么遗漏的吗?奴立刻去添上。”
“该装的都装了,你办得很好。”沈青葙抬步向外走,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待会儿郭锻跟你一道去光福坊吗?”
余光瞥见花茵的嘴角微不可见地翘起一点,柔声道:“是。”
沈青葙笑了下,她只提了郭锻,并没有提魏蟠,花茵却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便又说道:“你家里人都在裴府么?要是你想家的话,我跟郎君说一声,让你回府与家人一道过年。”
花茵很快摇了摇头:“多谢娘子体恤,不过奴头一件大事就是服侍好娘子,娘子去哪里,奴就跟着去哪里服侍。”
“难为你了。”沈青葙笑着说道,“那么今天晚上,就有劳你和郭锻,陪着我一道守岁了。”
她说着话,留神看花茵的神色,就见她嘴唇又翘起一点,眼中流露出朦胧的欢喜,沈青葙转过了脸,看来,她没有猜错。
向晚之时,沈青葙坐着车,往光福坊杨宅驶去。
因为过年的缘故,从除夕开始,接连几天都没有宵禁,此刻各家各户都在庭中烧起一大堆火,谓之庭燎,小孩子围着火堆往里面丢竹竿,烧得劈啪作响,谓之爆竹,大人们将家中破旧不要的东西也丢进火堆,烧掉一年的晦气,还有些爱热闹的人家更是围着火堆,踏歌做乐,爆竹声、歌舞声、欢笑声夹杂在一起,沈青葙一路走来一路听着,只觉得人间仙境,也不外如此。
却在这时,迎面走来一大群驱傩的队伍。
这驱傩乃是天授朝的旧俗,在各个节庆尤其是除夕、元日、上元几
天,百姓们戴着傩面,唱着驱傩词,三五成群沿着城中各处歌舞走动驱赶邪祟,沈青葙探头一看,这队傩戏足有上百人,两旁围随看热闹的又有数十人,队伍最前面是一对戴着傩翁、傩母面具跳跃舞蹈的男女,身后又跟着几十个带着各色孩童面具和鬼怪面具的人,乐队鼓手跟在两旁,欢声笑语着往前走来。
“娘子请回避,免得被冲撞到了。”郭锻急急上前说道。
沈青葙点点头,退回了车中。
郭锻指挥着,命所有人都围住沈青葙的车子,又驱车退避到道边,又看街角上有几个孩童正在烧爆竹,连忙也去赶走,这才快走几步回来,向魏蟠说道:“这驱傩的队伍出来得太早了,有点古怪,你们都警惕些,别让人趁乱生事。”
今天护送沈青葙回去,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既要防着她逃,又要提防齐云缙,亦且郭锻今天回裴府时,裴寂也曾交代过,就是应长乐那边也不能掉以轻心,免得她突然插手,横生枝节,因此出门前郭锻就把手底下的人全部调动起来,魏蟠在前开路,刘镜在后护卫,他居中策应,二十多个好手围随在车子周围,另有一些人乔装改扮,只在街边的人丛中哨探动静,只是这会子街上人太多太杂,让他觉得有些不对。
魏蟠点头道:“你也小心。”
郭锻又走到后面吩咐了刘镜,回到车边时,花茵看他一眼,低声道:
“这几天事情多,你还是别出去乱走了。”
“怕什么,”郭锻曾与齐云缙的手下几次交手,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对手,就有些不太放在眼里,“正是许久不曾动手了,真要是风平浪静的,某还要手痒了。”
花茵道:“总之你小心些,真要是出了岔子,郎君面前我也不好替你说话。”
郭锻觉得她今天有些古怪,瞥她一眼,道:“但凡出去,我都禀告过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