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乐脚步极轻,沈青葙又只顾着与宋飞琼说话,并没有听见她来,这会子冷不防被他打断,连忙起身告罪,应长乐摆了摆手,笑道:“免礼吧,不必跟我这么拘束。”
她见那方池边几块白石洁白可爱,一歪身坐下了,笑吟吟看着沈青葙:“说吧,你想求我什么事?”
沈青葙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她笑容满面,看上去分明是天下最好相处的主人,可方才在幽深的同光殿中,她与惠妃,是不是在悄悄商量着如何用她?既然要用她,那么她的请求,应长乐应该会答应。
沈青葙屈膝行了一礼,道:“公主,陛下千秋的时候,按例是不是要大赦天下?流刑和苦役是不是也在赦免之列?”
应长乐瞬间反应过来了:“你是想让你哥哥回来?”
沈青葙毫不迟疑,立刻便跪下了:“殿下,家兄孤身在外,只盼着能早日骨肉团聚,恳请殿下援手!”
先前裴寂通过应珏,将沈白洛安排在太原,无非是因为杜忠思在那里,有上官照应,日子应当好过些,如今杜忠思遭贬,她又与裴寂决裂,沈白洛再待在太原,就与寻常囚犯并没什么差别了。虽然沈白洛每次家书都说诸事都好,但沈青葙知道,他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
她得尽快让哥哥脱出牢狱,神武帝的寿诞就是一个机会。按照惯例,帝王寿诞之时都会赦免一些囚犯,但每次赦免的范围不尽相同
,要想确保沈白洛能回来,唯有求应长乐出手。
应长乐自然,是愿意出手的,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亦且能够笼络人心,于是亲手扶起沈青葙,笑道:“你放心,虽然我不知道这次流刑和苦役是否在赦免之列,不过,你既求到了我头上,便是不成,那也得给你办成了。”
沈青葙松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带出了由衷的欢喜:“公主对我的大恩,青葙铭感五内!”
应长乐笑道:“不算什么,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所以她现在,已经确定要把她划进自己人的范围里了?沈青葙下意识地去看应长乐,应长乐一双美目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光线变幻,难以捉摸。
随即,她站起身来,迈步向前走:“走吧,你们随我去南熏殿见见陛下。”
从同光殿到南熏殿,只消盏茶功夫,一行人刚到殿外,便已听见神武帝的笑声:“这个好!”
心情不坏呢,看来齐云缙寻来的那些东西,很合他的心意,那么,待会儿就更好替齐云缙说话了。应长乐微微一笑,当先迈进殿中:“阿耶,什么好呀?”
沈青葙跟在她身后踏进殿中,屈膝一礼,跟着退到边上侍立,余光里瞥见神武帝站在殿中,右胳膊平平抬起,小臂上戴着牛皮护臂,护臂上赫然架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鹞子,那白鹞一双碧澄澄的眼睛闪着冷光,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它,飞快地一
扭头,冷厉的目光在沈青葙脸上一转。
沈青葙没来由得心里一紧,连忙低了头,却在这时,就见神武帝身侧一双皂靴动了动,却是齐云缙。
顿时又是一紧,怎么他也在?
神武帝笑声郎朗:“是长乐啊,那会儿就听说你来了,怎么这会儿才来看阿耶?”
“先去了阿娘那边,阿娘忙着在为千秋节做筹备,我帮着看了看,”应长乐凑到近前,伸手去摸白鹞,“好俊的白鹞,从哪里寻得的?”
“公主小心!”齐云缙急急说道,“这鹞子野得很,当心被啄到!”
与此同时,神武帝急忙收臂后退,也道:“长乐小心!这东西认生,别伤了你!”
“不信它敢!”应长乐傲然一抬眉,伸手赶上,到底摸了一下。
那白鹞立刻炸毛,锐利的喙立刻要去啄她,应长乐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它的后颈,叱道:“老实点!”
殿中突然一声锐响,却是齐云缙嘬起嘴唇呼哨一声,白鹞被他驯得怕了,一听他的声音再不敢动弹,应长乐笑吟吟地又摸了一下,道:“阿耶你看,这东西在你面前,连动都不敢动呢!”
神武帝大笑起来,道:“不错,不愧是朕的女儿,有胆色!”
他将白鹞交给齐云缙架着,笑道:“你阿娘给我准备了什么好玩的?”
应长乐咯咯一笑:“阿娘不让我告诉阿耶呢,说要给阿耶一个惊喜。”
神武帝笑道:“难为她费心。”
他一歪身在榻
上坐下,目光忽地看见了沈青葙,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哈,青葙也来了,这下朕知道了!”
沈青葙没想到竟被点了名,连忙上前行礼,神武帝带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向她问道:“青葙,你实话告诉朕,方才你在惠妃那里,是不是在帮她排练什么朕不知道的新曲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她挤了挤眼,分明是五十多岁的人,此时神情中竟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顽皮,沈青葙被他的笑容感染,不由自主也笑起来,柔声道:“回陛下的话,儿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