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终于转过脸瞥他一眼,不加掩饰的厌恶。
怒火骤然爆发,齐云缙猛地伸手想要抓她,这种事他不知做过多少次,从不曾觉得如何,然而这次,却在即将触到她的时候突然踌躇起来,一迟疑间,她已经急急躲开,涨红着脸叱道:“放肆!”
心里的异样越来越浓,齐云缙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只是拧着眉反问她:“放肆又如何?”
一刹那间,所有的防线迅速坍塌,沈青葙有些绝望地想到,是啊,放肆又如何?她的处境,她的身份,即便他对她放肆,她又能如何?
指甲掐进手心里,努力瞪大眼睛忍住眼泪,却忍不住越来越糟糕的情绪。
月光很明亮,齐云缙能看见她眼角有什么东西亮光一
闪,但她只是咬着牙不说话也不看他,齐云缙不确定她是不是哭了,但总觉得她好像是哭了,不由得拧紧了眉头:“沈青葙,某又不曾把你怎么样,你哭什么?”
她依旧不肯开口,寂静的夜里,唯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脚步声起起落落,齐云缙有些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也有些受不了自己的一再心软,沉着脸忽地抓住了沈青葙的手腕。
虎口一合,就将她扣在了手中,隔着衣服,依旧能感觉到肌肤的柔软,然而头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是,怎么会这样瘦?
再看她时,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全是苍白,她死死咬着牙,咬得下颌的轮廓都露出来,尖尖瘦瘦的下巴仰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湿着,都是不肯屈服的倔强。心软的感觉再次涌上来,齐云缙拧着眉,很快松开了她。
在袖中掏了半天,找出一条揉得皱巴巴的帕子,刚要递过去,映着月光突然看见几块显眼的污渍,齐云缙有些悻悻的,又把帕子塞回了袖中。
她却突然飞跑起来,他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绛雪阁门前。
若是现在去抓,肯定也能把她抓回来,可齐云缙又犹豫了,迟疑之间,她一跃跳过门槛,砰一声插上了门。
齐云缙猛然发现,方才萦绕在鼻端的那股子香气消失了。沉着脸盯着绛雪阁的院门又看了一回,不由想到,今日也真是,见了鬼了。
深更半夜,她身边又没带人,原是绝好的
机会,便是强了她,她也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可他偏偏竟没舍得下手,连摸一摸她的手,也都是隔着衣服。
可真是见了他娘的鬼了!
沈青葙飞跑着闯进房中,心太慌跑得太急,衣袂带翻了搁在角落的灯笼,咣一声响,值夜的侍婢立刻惊醒,看见她时顿时愣住了:“娘子?”
小慈揉着眼睛,紧跟着从寝间追出来:“娘子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不叫奴?”
“没什么大事,”沈青葙强压下去心头残余的惊惧,镇定了神色,“有些睡不着,方才去院里走了走。”
小慈信以为真,连忙去拿茶杯:“娘子脸色不大好,像是吹了凉风,要么喝点热水,润一润再睡?”
“不用了,我这就睡。”沈青葙说着话,重又走进寝间,合衣在床上躺下。
四周很快安静下来,婢女们再次进入了梦乡,沈青葙却只是睁着眼睛不敢睡,害怕一闭眼时,裴寂再又闯进梦里。
她不想再见他,无论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她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亲仁坊中。
裴寂困在同样的乱梦里。青庐外庭燎冲天,青庐内红毡铺地,红烛摇曳,沈青葙穿着深青色的吉服坐着榻上,一手握着团扇遮住面容。重重帘幕突然被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红衣、皂靴、金鱼袋,唯一看不清楚的,只有脸。
可裴寂知道,那不是他。
皂靴停在榻前,一只手伸出来,拽走她挡
在面前的团扇。
她微微闭着眼睛,并没有看眼前的人,她眉心的花钿,颊上的胭脂,唇上的口脂都是大红,但她的脸色是胭脂都遮不住的苍白。
裴寂的心口刀剜般地疼了起来。
那只手伸出去,捏住她的下巴,裴寂在无比的愤懑不甘中终于喊出了声:“不!”
梦境随之打破,裴寂大口喘着气,汗津津地醒来。
眼前依旧晃动着方才那一幕,裴寂压住太阳穴,重重地揉着,那个男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