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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福尔摩斯记录（第3页）

夏洛克·福尔摩斯归来

柯南·道尔收下麦克卢尔的支票后，开始创作福尔摩斯系列故事。从1903年底到1904年底，《归来记》在《海滨杂志》上连载，柯南·道尔再一次耗尽了想象力，故事里没有真正的谜题和探案。这一系列的故事还没有充分展开的时候，格林豪·史密斯就抱怨《孤身骑车人》里面福尔摩斯戏份太少，然后把故事伤筋动骨地大改一番。《米尔沃顿》里完全没有谜题。《失踪的中卫》里福尔摩斯和华生像《黄面人》里一样去追踪，但最后并没有侦破案件，而是强行进入屋内，然后失踪的人将一切说清道明。

柯南·道尔像从前一样，很快就对写作福尔摩斯的故事心生厌倦，也不喜欢读者将其视作他的最大成就。这回他并没有把福尔摩斯杀掉，如果再这么做就太没悬念了。他宣布福尔摩斯退休，再没有写过长达一年的福尔摩斯故事连载。

柯南·道尔为压力所迫写作了《归来记》，让福尔摩斯死而复生，该系列包括13个短篇故事，于1905年首次出版

从莱辛巴赫瀑布“归来”后的故事明显是按要求来写的。柯南·道尔本来只想把

福尔摩斯的故事设定在19世纪80年代，例如《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在那十年里，柯南·道尔恰好二十多岁，“世界尚年轻，伙计，树木正葱郁”。但麦克卢尔敏锐地洞悉，读者更喜欢发生在同一年代的故事，于是就坚持要福尔摩斯在与莫里亚蒂对决后一定要复活，并且接下来所有故事都发生在1891年之后。

柯南·道尔让福尔摩斯复活的方法也比较敷衍，正如他当年将福尔摩斯杀死一样。这位伟大的侦探精通日本摔跤的巴流术，使他能够挣脱莫里亚蒂，把这个“犯罪界的拿破仑”推下悬崖。这看起来就像“威武的超人一跃而起，挣脱了束缚……”一样简单粗暴。福尔摩斯为了躲避莫里亚蒂党羽的复仇而假装自己死去，这非常荒唐。因为莫兰上校目睹了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打斗的全过程，还伺机朝福尔摩斯扔石头。福尔摩斯使用化名四处游历也是柯南·道尔的典型错误，他不可能去会见一些权贵，比如在西藏见过“大喇嘛”（headLlama）——如果拼写是Llama的话也有“秘鲁羊驼”的意思；也不可能在喀土穆见过哈里发，那里是哈里发及其前任领袖马赫迪1885年时去恩图曼后废弃的首都。

然而因为肩负责任，柯南·道尔还是创作出了和第一系列那样精彩的冒险故事，《修道院公学》和《金边夹鼻眼

镜》再次提到了读者喜闻乐见的草绘地图。

《跳舞的小人》里画中的小人是名副其实的谜题，即使破译人逐字破解这种密码的困难仅仅是因为密信的长度太短。《六个拿破仑半身像》就是使用横向联想来误导读者的最好例子：故事集中描述毁坏拿破仑半身像的疯狂行为流露出的仇恨上，柯南·道尔驾轻就熟地把我们从正道上引开，但破坏行为的真正目的是寻找藏在其中一座半身像里的珠宝。《黑彼得》首次向我们展示了怎么从侦探奇怪的行为，而不是他的侦查得出线索。最后，我们记起了他在开头费解的行为，那是为了证明没受过训练的人无法用鱼叉插穿尸体。

《归来记》中福尔摩斯试图阻止俄罗斯女子安娜服毒自尽

柯南·道尔的成就和社会阅历都在逐渐累积，而福尔摩斯也开始接触背景不像波西米亚国王那样虚无缥缈、有头有脸的委托人了。他见过一位欠过格莱斯顿人情的首相，两位欠了索里兹伯里勋爵与约瑟夫·张伯伦人情的内阁大臣。在遇见一名剑桥大学橄榄球队队长和可能从牛津大学来的田径运动员时，福尔摩斯可能并不在意，但我们会充满崇拜之情。书里还出现了王室女性，以及福尔摩斯会追查一封会引发毁灭性战争的危险政治信函——就像1870年的埃姆斯密电一样#pageNote#22。

勇敢的骑士精神在《归来记》中表现得更

加明显。两位女士刺杀了敲诈者，其中一次还发生在福尔摩斯和华生的眼皮底下。在王尔德身陷世纪最大绯闻之后，柯南·道尔很担忧，个人行为过失一旦暴露在公众面前就意味着毁灭，但所幸他对牵涉其中的女士们并不感兴趣。柯南·道尔支持离婚过程简单化，而且如果一位男士为了救心爱的女人而杀了她的酒鬼丈夫，那么这谋杀就是“正义的杀人”，然而这样的骑士风范并不是真正的女权主义。华生内心敏感，喜欢做对比，虽然他描述中女士的美貌总有夸大不实之处：

我经常听人说起贝尔敏斯特公爵小女儿的美貌，可是无论是别人的描述，还是对她黑白照的想象，我都没想到她竟然长得如此纤柔婀娜，光彩照人。

福尔摩斯总是相信精神力量可以战胜困难，但对读懂女人心事一筹莫展：

你怎么能够轻易相信这些多变的女人呢？她们最细小的举动都可能包含着极大的含义，一个发夹或者一把卷发钳都可能显露出她们最不寻常的举止。

在这个总体来说质量合格的小说里，一些恼人的修辞消失了。当人听到好消息或是找到想要的证据时，不再每次都两眼“发光”，每个角色在吃惊时也没那么频繁的“一跃而起”了。我们也很少见到一些带有语气助词开头的对话，比如“咳……”后面的回答也是“咳……”或是“噢……”之后的

答语是“噢……”。

事实上，《归来记》当时让《海滨杂志》销量一时猛增，就像今天一样大受读者喜爱。

《恐怖谷》

这个故事是柯南·道尔写的福尔摩斯系列最后一个中篇小说，充分展现了他高超的写作水平。故事开头是福尔摩斯和华生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华生无意间猜中了什么，但福尔摩斯并没如期望中地表扬他，而是平淡地否定了他的猜想。但福尔摩斯带着嘲讽意味的否定写得精妙，华生天真地认为波洛克的密码参照的分栏图书可能是火车时刻表：

这还是有问题的，华生。火车时刻表的用词精炼，词汇量有限。从中选取词语很难用来传递一般的消息。基于同样的理由，我看字典也要被排除在外。

破译密码非常棘手，福尔摩斯的破解手法让人佩服。没有现身的波洛克名字起得恰当，来源于柯勒律治#pageNote#23写作《忽必烈汗》时被“来自波洛克”的神秘访客打断的典故。同样没有现身的莫里亚蒂教授是波洛克效忠并背叛的头领，在《最后一案》里对他的描写很无力，而在这个故事中有了改进。柯南·道尔把这位“犯罪界的拿破仑”与“赏金猎人将军”乔纳森·怀尔德作比较，后者控制了18世纪早期的伦敦黑道，通过指导其他人犯罪来牟利。据说莫里亚蒂付给他手下最高参谋莫兰上校的报酬，比首相的工资还要高，而他自己在财

务上却相当低调。他的势力覆盖范围广，必定要复仇。在小说的末尾，他杀死了福尔摩斯要救的人。他刁滑而阴阳怪气的留言“天哪，福尔摩斯先生！天哪！”流露出了险恶、克制和冷酷的洋洋自得，这与福尔摩斯的高智商和冷静理智正好可以一较高下。

《恐怖谷》里，福尔摩斯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地聆听

柯南·道尔得意地写道，开头的谋杀谜案“真是个难题”。直到阿加莎的小说《罗杰疑案》和《无人生还》问世后，侦探小说才更加具有可读性。几个评论家都疑惑，为什么福尔摩斯在第六章《曙光》的末尾要骂自己是“疯子，脑子退化的人，沉不住气的蠢蛋”。问题的答案和“曙光”在谜题解开后就很明朗了。福尔摩斯用华生的雨伞将以哑铃加重的包裹从护城河里捞了起来，与他之前的推测一模一样。但此举并未能揭露杀死约翰·道格拉斯的凶手的身份，而是找到了他丢弃的衣物。这证明了道格拉斯本人才是凶手，而之前福尔摩斯和其他人认定的道格拉斯的尸体，其实是穿黄色外套的所谓凶手。

而这个“难题”的线索设置得很好：道格拉斯夫人对丈夫的死亡并不怎么伤心，而且她与西塞尔·哈尔克之间有秘密，让他们成为了首要嫌疑人；道格拉斯的结婚戒指失踪了，本来应该是戴在还留在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下面的，于是我

们就猜想能见到的戒指是被戴到尸体身上的，而不会认为失踪的戒指是被偷走的。

《伯尔斯通的悲剧》是最精彩的谜案之一。柯南·道尔手法高明，写作这个案子用了闪回结构。另外，还有其他线索，比如道格拉斯的原配妻子有瑞典血统，企图杀死道格拉斯的人和他身高体型相似，“麦克默多”在宾夕法尼亚的敌人特德·鲍德温也一样。《死酷党人》里，结局出乎意料，揭露了一个主要角色的真实身份。杰克·麦克默多表面是一个罪犯以及潜在的恐怖杀手，然而最后他承认自己是混进组织的平克顿事务所的私家侦探博迪·爱德华斯，而死酷党都以为博迪正被押送在途。这个“变成正派的反派”其实和伯尔斯通那个“变成凶手的被害者”是同一个人！我们可能会被搅得晕头转向，因为这个人用过三个名字，扮演过四种角色。但柯南·道尔可以保证，闪回中的故事记录了他那个时代最伟大侦探的真实冒险故事。1875年，詹姆斯·麦克帕兰德#pageNote#24潜入并捣毁了宾夕法尼亚的莫莉·马奎尔社#pageNote#25，这是平克顿侦探事务所最引以为傲的战绩。为了还原“博迪·爱德华斯”的真实历史，柯南·道尔请弗兰克·怀尔斯#pageNote#26把博迪画上金丝边眼睛，那是这个强壮有力的美国人的标志，他在宾夕法尼亚的波茨维尔不惜拼上性命去潜入黑帮。

《恐怖谷》中福尔摩斯研究密

码，《海滨杂志》插图

柯南·道尔与平克顿的侦探一样，在道德上都陷入了困境。1905年，麦克帕兰德被指破坏了反联盟案的证据。1907年，宾夕法尼亚州在约翰·基欧（JohnKehoe）死后为他翻案。基欧是参赞也是爱尔兰元老社#pageNote#27的领导人，在1877年因为麦克帕兰德的证据被绞死，而柯南·道尔将他作为“黑杰克”麦金蒂的原型。“黑杰克”这个绰号来源于同样被平克顿干掉的西部火车劫匪，倘若他真的是可怕的美国工业冲突中死去的烈士，那么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的立场就站错了！

以上这些都没有削弱柯南·道尔笔下精彩纷呈的故事。就像描写达特穆尔和犹他一样，他把风景秀丽的宾夕法尼亚山谷写得奇绝而凶险。他像我们一样同情“罪犯”麦克默多，因为我们从“情感道德”推断得出他的为人：他与艾蒂一见钟情，而艾蒂一看就是个见识非凡的女人。所以我们可知麦克默多本质不坏，即使我们尚不知道他是个侦探。麦金蒂是个有说服力的领导人，也是个令人畏惧的反派，虽然他也会去诽谤一个质朴的人。

《最后的致意》

除了标题中的故事外，这系列其他故事都是在《恐怖谷》之前写的，零星地在《海滨杂志》上发表，取名叫《福尔摩斯的回忆》或《新的历险》或《福尔摩斯的新故事》。《硬纸盒子

》是原来24个冒险故事中保存下来的其中一个，在1894年编辑《回忆录》时并未收录，而将它与其他后来写作的故事比较是有价值的。

首先，要考虑它一开始被去掉，迟迟才被收录的原因。为了让这个短小的故事集看起来更有分量，所以将这个故事收录了进去。故事统共只有7个，如果再加上都是由两部分构成的《藤庄》和《红圈会》，这9个故事长度仅仅是一部完整的福尔摩斯故事集的34。

同时，由战争带来的道德观念上的松懈也很明显。在19世纪90年代早期，柯南·道尔没有看不起艾琳·艾德勒和波西米亚国王的暧昧关系，这是很正常的。莉莉·兰特里是威尔士王子的情妇，社会也并没有排挤她。而那个可憎的贪婪之徒也在公众默默的赞许中追求巴黎妓女和朋友的妻子。如果绯闻没有外泄，贵族和王室成员们的生活可以是放荡不羁的，但如库欣小姐这样的平民就要保持体面了。柯南·道尔提出了质疑：倘若一个女人的婚姻破裂是因为自己的丈夫被姐妹追求，或是被有意挑拨；倘若婚姻不幸会导致酗酒、通奸甚至谋杀，那么传统家庭的纽带还可靠吗？《硬纸盒子》让福尔摩斯去思考有关痛苦的问题：

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华生？……这一连串的痛苦、暴力、恐惧，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否则，

我们的宇宙就是受偶然统治的了，那是不可想象的。那么，是什么目的呢？这是一个人类智力远远无法解答的永远存在的重大问题。

在19世纪90年代早期，一个酗酒海员的妻子如此卑劣地背叛丈夫，而福尔摩斯还就此提出严肃的疑问，这是“不好的”。普通人的爱情生活就是肮脏的。托马斯·哈代#pageNote#28所写的《无名的裘德》激起了暴风雨般的批判，使哈代因心生厌恶而放弃了小说写作。柯南·道尔耐心等待，在舆论风向变了之后，《硬纸盒子》才再版。而D。H。劳伦斯#pageNote#29还写了哈代无法想象的作品，阿瑟·柯南·道尔爵士则开始公开反对离婚法。

在《最后的致意》里，福尔摩斯受政府委托去阻止德国间谍冯·博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