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说:“叫一下俩孩子吧。”
余蓉反对:“不叫了,高三那会儿多累呀,好不容易假期多睡会儿。”
“不是说今天出发去度假吗,都九点半了,还是叫一下。”梁山说。
“玩又不是什么紧要事,别搞得跟做任务一样,别叫了。”
“别争了,我起来了。”卧室门不太隔音,余安予终于还是被他俩的叽叽喳喳吵醒了,她出门顺手拍了几下梁钦才的门,“梁钦才,起床!”
前段时间,余蓉被调去了体检科,工作轻松了许多;梁山接连执勤半个月,替同事的班,这才和余蓉一起请了年假,订了山上的避暑民宿酒店,在开学前陪孩子们玩几天。
一家人吃完早饭收拾好后,开车前往昭青山。
释怀
路上一场雨浇灭了暑热,她们到达昭青山的时候已经下午5点了,雨丝还在细细地撒。
这家民宿酒店颇有深山隐居的韵味,原木、白墙、稻草还有一片葱郁苍绿的树木做背景,雨后的落地玻璃上连丝挂珠,叫人能忘记一切,只想在躺椅上静卧听雨。
余安予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她瞅一眼在客厅挑电影看的梁钦才,又跑去余蓉她们的卧室问:“爸妈,饿吗?我饿了。”
“那我们出去吃东西。”梁山说着,站了起来。
“爸,你开那么久的车,你们休息会儿。”余安予边说边往外走,“我跟梁钦才去买回来吃就行。”
“对,走吧。”梁钦才已经在门口换鞋了,看样子也是饿了。
十来二十分钟,两人回来了,余蓉打开门看见两人手里的锅、炉子啥的,有点懵。
余安予看着余蓉不解的表情,赶紧说:“今晚吃火锅。”
梁钦才抱着东西进屋,也解释道:“这是专门为民宿提供的‘租火锅’,只要买一箱啤酒,这锅和卡式炉就免费租,菜品是自己点的。”
几人三下五下就收拾好了桌面,围坐在撑着大雨棚的院子里,雨已经没有在下了。
余蓉倒着啤酒,给余安予递过去时说:“安予这也成年了,今天都喝点啤酒,跟家里人在一起可以喝点。”
“好。”余安予笑了,她好久没见余蓉这么好的兴致,便举杯,“祝我们安康顺遂!”
一家四口人,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放松过,那一箱啤酒都被喝完了。
余蓉喝得快,也不胜酒力,被搀扶着躺到床上休息,余安予和她爸、梁钦才则搬了小矮凳,坐在院子空旷处,三人坐成一排聊天。
平常少言的梁山,此时滔滔不绝起来:“安予,你想过你名字的含义吗?”
余安予摇摇头。
梁山又问:“钦才,知道你名字谁取的不。”
梁钦才猜了一下:“我爸?”
梁山得意的笑了两声,说:“是我取的。”
他转头看向梁钦才,解释道:“当年你爸妈说我读书多,让我想个好名字。我就想,要德才兼备,要让人钦仰,就叫钦才吧,听上去就彬彬有礼,前途无量啊。”
“原来是这样。”梁钦才作揖逗笑,“感谢叔叔赐名!”
梁山笑呵两声,又转过去面对余安予说:“你和哥哥的名字是你们妈妈取的。她怀孕的时候就爱看古籍,那是古人的高深智慧呀,这名取得我对她崇拜极了。‘舍’与‘得’,‘予’与‘取’,安心的放下、给予,方能有所得,方能知所取。”
“明白,就是心态,就是格局。”余安予答到,也是有几分醉意。
“说对了,但你不明白。”梁山收敛了笑意,拉了一把梁钦才的手臂,“钦才,当年安舍是怎么掉出衣柜的?你如实说,这是叔叔第一次问你,也是最后一次。”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余安予。
她们两人被梁山问得猝不及防,愣了半分也没想到话题怎么转到了这个久远又敏感的事情上。
梁钦才嘴角抽了一下,他知道余安予在盯着他,一秒都没游离。
梁山却是不甚在意,耐心十足地等他回答。
“那混混进来找人的时候,我和安舍躲在同一个柜子里,一左一右。我当时害怕极了,抖得厉害,他就想过来护住我。”梁钦才双肘撑着膝盖,两只手揉着头发,“柜子里东西杂乱,他不知踩着啥就滑倒了。”
梁钦才抽泣了一下,声音开始哽咽发抖:“我没能拉住他,混混可能知道我爸就一个儿子,把安舍带走后就没再找人了。但不是我推的他……他替的我,我不够勇敢,才让他……可那时我也……唉。”
他已然无法再说什么,却觉得还是不够:“对不起叔叔,对不起安予,这么久我才第一次道歉,我……”
“好了。”梁山打断了他,“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但你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你已经替你爸悔过了。现在都说出来,心里就不要再存着压着了,冲淡它,忘记它。”
梁钦才含着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梁山的话让他颇感安慰地点点头。
“你们先玩,我去看看蓉有没有不舒服。”梁山走进屋内,留她俩在院子里。
“梁钦才,我一直以为是因自己不明真相,才久久不肯原谅你,现在我才发现,无论真相如何,我都无法原谅你爸带来的这场意外。”余安予冷静又破碎地说。
梁钦才心里又被揪了一把似的,他低头抿了下嘴,静静等着余安予后面的话。
“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哥,如果他还在,就跟我一样18岁了,应该也是好高的个子,跟我们一起庆祝考了个好大学,在这院子里教我们记北斗七星的名字。可现实是,我的哥哥永远比我小、比我矮,留在人间的从残破的身体变成湿暗匣子里的灰,连名字都少于被提起,模样也在远去的记忆中逐渐模糊。”余安予说着说着,脸颊滑落两滴泪,她立马用手背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