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士,几乎没有一个妖喜欢听见这三个字,尤其是这样突然跑上门来的。
若不是碍着绍玄和苍朔的面子,早在泠霄踏入狼族地界的时候,他们便已群起攻之。
他们的冷淡和敌意,泠霄倒是不以为忤。如若他们对他热情,那才叫笑话。
绍玄答应了苍朔在此留宿,到晚饭时候,在大厅里,苍朔的位子紧挨绍玄,泠霄则相距甚远。
不知是疏忽抑或是故意,一盘白馒头和一壶清水端到了泠霄面前。
「苍朔?」绍玄看向苍朔,但苍朔却是一脸无辜。
「慢用。」泠霄站起来,拎起壶,拿了两块馒头,便走了出去。外面众多狼妖朝他虎视眈眈,他视若无睹,一路走着,最后来到一座清潭边。
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弯如钩新月。
想不到,妖界地域内也有如此安宁之地。
泠霄席地坐下,和着水吃掉两块馒头,倒也够饱。而后他褪去衣物,下到水里靠岸坐着,开始调理内息。
下午那一役,使他受了修仙以来受过的、最重的伤。虽然过去不是没受过看上去更惨的皮肉伤,但这次的伤是伤在内部,外表看不出,其实更麻烦。
外伤配合敷药,至多一个月便可恢复。内伤则说不定会拖上多久。
调息一阵子,感觉胸口的躁闷好些了,泠霄睁开眼,眼角瞥到方才随手放在地上的剑,便拿过来。
指尖沿着剑身一路轻抚向下,不可思议的愉悦,说不清是喜欢这把剑本身,还是喜欢这把剑握在手中的感觉,抑或都是。
想起下午,便不自禁产生一个念头──若是用这把剑,一定可以斩杀更多的妖。
妖,奸险邪恶的妖,人人得而诛之的妖。
五岁那年,他的家乡爆发一场疫病,许多人死在家中,引来很多肮脏的妖。
在家中,他看着那几只妖分食着爹娘的尸体,其中一只妖一边吃着,一边用那惨绿的眼珠盯着他,彷佛在说,「瞧着吧,很快你便会死,等你一死,也会像这样被我啃食」。
它没有说错,若不是桐灵派掌门经过,发现并带走了他,早在那时他便成了妖的腹中餐。
妖,该死的妖。
思忖中手将剑柄捏得更紧,直到听见一句:「这把剑,今后你便用着吧。」方才回过神来。
转头,看见绍玄在不远处坐下,背靠着一块岩石。
「你说……要将这剑给我用?」泠霄有些讶异,这剑是从将军冢出来的,对于同样在将军冢千年之久的绍玄而言,难道不是有什么特别意义?
「嗯。」绍玄点头,唇角微扬。
「这……」泠霄心里很高兴,但是无功不受禄,「会不会不妥?」
「不会。」绍玄淡淡道,「这原本就是你的佩剑。」
「我的?」泠霄大愕,转念一想终于明白,原来这把剑,竟曾是赭落将军的佩剑。
莫非这便是他自一开始便与这把剑契合甚好的缘由?因为曾经是他的,所以认主……
「便收下吧。」绍玄笑道,「在我这里也是摆设。在你手中,方能物尽其用。」
说到这一步,便是泠霄不想要这把剑,也觉得不好婉拒,何况他本就想要。
「好。」顿了顿又道,「那我暂且帮你保管,什么时候你若是想拿回去,便拿回去。」
「好。不过,只要你还继续除妖,这把剑我便不会拿回来,否则若是再遇上今天如此凶险的情况,你手上没有一把合用的剑,岂不危险?」
「……」这话泠霄没办法辩驳。
其实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实属偶然,可说是千年也未必有一例。
那只树妖不知算是交了大运还是倒了大楣,竟被魔神喷了一口血,进而妖化,最终自食恶果。
说到除妖,泠霄心思微动,沉声道:「我除妖,而你与妖,是朋友……」
「无妨。」绍玄知道他如何想,不以为意道,「你除妖,是你的意愿,这不是容我指摘的事。至于苍朔,他是我的朋友,我便不会让他做出任何引起你欲杀他的事。你们两个,便是做不了朋友,也不至于敌对。」
「是么?」泠霄其实有些无奈。
有时候,他想要无视苍朔的存在,偏偏对方的矛头对准他,他又能如何?
「不过,逢妖必杀,我亦并不赞同。」绍玄又道。
「哦?」泠霄疑问地瞥去。
「并不是每个妖都会伤人。就譬如虎,都说虎恶,但其实真正伤人吃人的虎又有几个。牠不招惹人,人又何故与牠不是?何况,换一个立场来想,妖修炼不易,有时数百年的修行,便被人一朝尽毁。如此想来,其实他们是否也有些可怜?」
「……」泠霄诧异地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这人竟站在妖的立场上,为妖着想,这简直……若放在以前,泠霄必然嗤之以鼻,骂他愚昧。可是此刻泠霄却觉得,这样一番话,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竟是最自然不过。
仁者无敌──脑海中蓦然掠过师父兰罗说过的话。
兰罗曾说,世上最强的是什么,是神?是魔?都不是,是仁。你想知道何解?哈哈,别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太禅了,但我喜欢。
兰罗也曾说过,其实人杀妖、妖杀人,不过是个无限往复的圈。我们杀妖再多又如何?妖是永远杀不完的。再者,我们杀一辈子的妖,说不定死后去投胎,下辈子就变成了妖,这不是很郁闷么?
不过兰罗还说了,有些妖的确很该死,而且就算我们不杀,别人也要去杀,所以我们还是杀吧,没必要客气,大不了下辈子投胎变作妖,再让别人杀回来,也算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