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一下捋着面条的背,修长的指节没在哥威斯犬的软毛里。
6允信眸光轻闪,“面条,”他说得低,缓,喉结滚如三月江南屋檐瓦片上将落未落的雨,“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
面条轻轻蹭他的手。
………
月考过得很快。
题整体难,一班却考出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平均分,尤其语文。
郭东薇重点表扬江甜:“课代表功不可没,同学们功不可没,当然,这些同学除了某个人。”
郭东薇微笑:“678总分年级第一以为我不敢说你?所有人都在进步,就连二班第一都从你三十分靠后考到现在677了,6允信啊6允信,百分百的及格率败在你一个人手上,语文公认最简单,你给我说说,你的89分是怎么答出来的,啊?!”
“做着梦在答。”6允信漫不经心。
同学们哄堂大笑。
郭东薇气得一个粉笔头朝他砸去,6允信偏头躲,视线不经意撞上江甜的。
她和同学们一起扬唇,迎向自己,笑得明媚友好……夹着一丝明显的疏离。
江甜别过脸。
6允信忪了几秒,更换腿交叠的秩序,拧开水瓶仰头喝,喉咙滚得缓而费力……
晚上看电影,是东郭考前承诺的。
冯蔚然负责统计投票,理科实验班男女比例四比一的后果就是《歌舞青春》败给了《死亡录像》。
拉灯,拉窗帘,锁门。
一片漆黑中,没有铺垫,没有因果,摄像机直接将观感带进那幢充斥着丧尸和死亡的大楼……
女记者电视直播,突然冲出来浑身是血的人。
“哐当——!!!”
大楼里的亚裔带着子女逃跑,慌乱中敲门,开门的老太太露出獠牙森森。
“啊——!!!”
尖叫不断,血腥刺目。
几个极为不适的女同学去东郭办公室自习。
剩下来的、包括江甜,原以为自己承受力还行,抱着猎奇的心思跟着救援官兵的视野上楼,在极小心的氛围里听到点令人舒缓的轻音乐。
一个救援兵循着音乐,试探着脚步走入转角,恫目骇牙双眼赤红的丧尸无声立在他身后,倏地——
“啊——!!!”男生们嗤笑,女生们高音。
江甜猛一下捂眼扭头,惊慌中转错方向,蓦地撞进一方温热的胸膛。
江甜整个人一懵,伴着耳畔又一波尖叫,从手指缝隙里看到6允信的手,手上的手机,手机上正在厮杀、因为自己莽撞而停下操作的游戏界面。
“起来。”
江甜慢慢回神,强压下不知名的情绪:“不好意思……”
江甜撑着他桌子边缘想坐直。
6允信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扯出抽屉里的校服外套揉腿上,然后,手覆上她撑桌子的手,掌心贴着她手背,长指滑进她五指,以近乎十指相扣的形态施力,将她的手从桌上一寸寸拂下……
江甜像一只误闯禁地的鹿,明明有逃跑时间,仍被风景迷得不知所措,等着禁卫军把自己收服。
说好的不喜欢,说好的不合适,说好的放弃,在6允信把江甜摁回自己腿上,垫着校服的腿上那一刻……
统统不存在。
她枕在他的腿上,说不清是被迫还是不愿反抗地侧枕在他腿上。
眼前是他一丝不苟的课桌,耳上是电影恐怖的bg和女生们接近沙哑的尖叫,江甜枕在6允信怀里,宛如得了庇佑,安宁地数着心跳。
手机扣在桌面出清脆“咔哒”,6允信另一只手,带着一种极尽温情、极为歉意、极为肯定的轻颤,慢慢地落在她丝缎般的上……
一道叹息几不可闻。
过了几秒,一道熟悉,沉静的嗓音响在耳旁。
“那天晚上我回寝,宋易修还在厕所,我去阳台打游戏,他一个人絮絮叨叨说话,说为什么好了,为什么船长的药那么有效果。”
江甜反应了好一会,有些不敢相信又确实听到地缓慢眨眼……
他这是……在解释?
“宋易修说,他一点也不喜欢奥数,一点也不喜欢,他说他喜欢英语,想考北外,以后想做外交官,可他爸爸当初高考差一分,没考上清华建筑系,最后学管理进了企业,他说,他爸爸从小就给他立了清华建筑系的志愿,想让他替自己成为一个出色的建筑师。”
江甜静静听。
6允信一字一字地说给她:“他说他真的快受不了了,尽全力,然后觉得每个数字都在扼自己的喉咙,”6允信陈述,“他说,是不是他拉肚子拉到崩溃,第二天状态不好,考差,心态崩,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崩,他就可以逃离得奖机会,逃离奥赛,逃离清华。”
“第二年如法炮制,他是不是就可以被父母理解为不成材,放弃他,他就可以考自己的‘共-和-国外交官摇篮’。”
“他问我,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办。”
如果是6允信,那个沉默寡言不问旁人的6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