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他的身世是什么样的?他小时候是怎么度过的,也是面瘫吗?他的武功又是怎么学来的?怎样的机缘来到越醉庭身边呢?
其实她对重坤一无所知啊。
那这满坑的尸体呢?他们也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又有什么样的过往?是否也有未完成的心愿,不甘的欲念呢?
暧昧浓厚的腐尸味中,她被重石沉沉压住的胃又扭曲了一下。
越醉庭走到了她面前,抬起手向她晃晃,古怪地一笑:“找到了哦。”
这是多么荒谬的世界啊。蓝天像碗一样倒扣在大地上,而覆盖着生长得肆无忌惮的野草的大地上,人类的躯体像提线木偶一样扭七拐八地填满了大坑。
越醉庭脱了外衣,将那颗头包在了里面,然后挂在腰间,拍了拍,低头说:“以前你说过希望死后能埋在绛亭边,现在我就带你去。”
说完,他直视向宋容:“我们去健徽。”
宋容不知道健徽在哪,只知道这一路走了有四天,越醉庭挂在马背上的包裹,散发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一直没有洗澡的她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去不掉的腐尸味。越北去越有人烟,两人身上的味道一路驱散了不少人。宋容被旁人惊恐的眼神弄得很尴尬,那股味道也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的神经。但抱怨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越醉庭带着那颗头,从不离身,就好像重坤还活着时,总是影子般跟在他身边一样。
虽然越醉庭从不表现出来,但宋容能分辨出,他从不表露悲伤的背后,将重坤葬于目的之地的坚定。
健徽,边境的那场战争对这个东部的城市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他们并没有在城中停留,越醉庭带她直奔向位于健徽城北的绛亭山。
山下有一条河,越醉庭沿河而上,找到了一棵歪脖子的槐树。
“重坤十四岁的时候,在这里杀死了他的姐姐。”越醉庭说。
“为我杀死上任教主帮了很大功。所以他说,希望死后埋在这,好找到他姐姐。”
宋容不知道要说什么,为了越醉庭,重坤杀了他的姐姐吗?她不了解越醉庭的世界,那背后一定有着她不能轻易置评的不得已的舍弃。所以她望着槐树下小小的土包,沉默不语。
越醉庭拿出一坛酒,全部倒在重坤的坟前。然后扔了酒坛,拽住宋容的手:“陪我上山看看。”
宋容觉得越醉庭不大正常,她的意思是,他太正经了,反而让人觉得不正常。
他也是会伤心的,宋容想。
所以此时,她也就听他的话,随他爬上了山。
本来她并不理解越醉庭的用意,但当越醉庭拨开山腰的一堆干枯的藤叶,露出一个黑黝黝半人高的洞口时,宋容蓦然想起了,许久前蓝渡告诉过她的,关于越醉庭的事情。
“好久不来,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被熊占了。”越醉庭用轻松地语调说道,面向宋容,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进去看看吧,我呆了十年的地方。”
这里就是他从十四岁开始,整整十年未出一步的地方?
刚进山洞有些黑,她靠越醉庭拉着,有些跌跌撞撞地走了不到半分钟,眼前就亮了起来。里面不大,头顶有一处缝隙,光线从那漏了进来,才不至于让里面太黑。
越醉庭放开了她的手,走上前点亮了一根半截的蜡烛,宋容才彻底看清了这里。
大概五十平米,实在算不上大,连床都没有,只在角落中铺着一张席子和褥子,被子还保留着掀开的样子。也许是那一天,他突然获得了自由,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她俯身捏了捏被子,很薄,又潮乎乎的,也是,毕竟好多年没人来了吧。
她坐了下来。
越醉庭站在中间,跺了跺地,慢腾腾地走到她身边,挨着她也坐了下来。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他悠悠问道。
还能怎样?黑暗阴冷,条件又简陋,要她住上一天都难忍。
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越醉庭微笑道:“我可是住了整整十年。”
“我以为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没想到再次到这儿,竟然有些怀念。”
他托着下巴,忽然说:“决定了,在这住一天吧!”
“哈?我不要!”宋容立刻道,她现在是同情他没错,可她才不要和他呆在这小山洞里回顾往事呢!
越醉庭扭头冲她温柔微笑,爪子搭上了她的头:“容容,不可以说不哦~”
宋容呆坐在潮湿的褥子上,看从顶部缝隙透过来的阳光渐渐偏移,中间越醉庭换了根蜡烛。
……好无聊。
她扭头去看越醉庭,他正在打坐,他还真在用行动来缅怀往事,读书、练功、打坐,这就是越醉庭的一天、一年和十年。
没有变疯,也许,他已经很厉害了。
宋容正想着,他慢慢睁开了眼,出人意料地,他一跃而起,跳到中间便开始打起一套拳来。
宋容愕然,而他挥舞拳脚带起的厉风让她鬓边的头发都飘摇起来。她往后蹭了蹭。
越醉庭越打越兴起,竟然打到岩壁边,以一双肉拳砰砰地往岩壁上打,看着小碎石时不时地往下掉,宋容不禁瞪大了眼。
“喂,越醉庭,很疼的……”
越醉庭停下来,歪着脑袋向她看去。她忽然闭紧了嘴,因为他的眼神……变了。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哈?
他拍了拍手,走到她前面打量着她,然后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用格外天真又愉悦的口吻说道:“师傅真的给我送来练武的搭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