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彼时,我们家甚至都添置了三转一响。我爸老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大,收音机里欢快的歌声在山村里飘荡,我去山上放牛的时候,在小伙伴们面前说话都变得大声了很多。
这还不算,还有更让我自豪的事情。
我家买的收音机是仙女牌的,我写了篇作文叫《仙女飞到我家来》。我滴个乖乖呀,被老师当成范文念,然后还上了学校里的黑板报。
我这种从来啥都不出彩的灰姑娘,突然得到重视,真是看风风含情,看水水含笑,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冬月初八很快就到了。
姑娘第一次上门来看人家,是由介绍人领着姑娘的姑姑婶娘这类的长辈进行的。这些个婆姨们,在人世间摸爬滚打好多年,早练就了一双比孙悟空还厉害的火眼金睛。看似漫不经心地闲逛,实则早把男方家的基础情况收在了眼底。男方家堆了多少草,码了多少柴(看出婆家人是否勤快),问哪些地和田是男方家的,(看出男方家的劳动强度)……
有的男方为了应付姑娘看人家,甚至会借一些东西摆在屋里充场面。这么重要的事情,谁敢轻慢啊。
一大早,我姑我婶都来我家帮忙做饭菜来了,比过年隆重多了。
然希望有多高,摔得就有多重。
大家掐着点正准备炒菜的时候,媒婆来了,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坏消息:姑娘不来了。
在媒婆吱吱唔解释了半天之后,大家伙总算是理出了一个头绪:姑娘的姑姑在半路上遇上了一个熟人,那人说我哥这个伢崽倒是不错,就是家里有个后娘恶得狠。姑姑一听,感觉受了天大的欺骗,拉着姑娘回去了。
所有的目光集中看向了我妈。
“我当后娘都十多年了,拿这个来说事,拿我们当猴耍呢。”我妈有些恼怒,问媒婆。
“我……我也是想为了稳妥起见就没说这一茬,那个……毛坨不也是没和姑娘说嘛。”媒婆怕怪罪于她,把问题抛给了我哥。
我哥不得不接过媒婆的话头,“你不是交待我得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嘛。”
我妈气极了,“我就那么见不得光吗?”
“要不是自己恶毒,别人怎么可能会打破。”我三姑在背后嘟哝让我妈听到了,我妈立马炸毛了,“我怎么就恶毒了,我拿你家崽女下油锅了吗?”
我妈本来就不是一个懂得示弱的人,她从一开始也是在帮着张罗我哥的婚事,结果竹篮打水就算了,还落埋怨,很快就和我姑生了激烈的争吵,媒婆趁机洗刷自己,“哎呀,怪不得人家打破,你们这也确实太复杂了。”
“够了,不是你虐待他们,外人怎么会来打破。”只听我爸一声吼,手上端着的一盆白菜“啪”被他掀翻在地。被媒婆这么一激,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的我爸终于爆了。
这下算是把我妈这个马蜂窝给捅破了,我妈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老虎,“左一个我虐待右一个我虐待,他们不虐待的咋不给毛坨取娶一个老婆回来呢?”
我妈指的他们是我姑我叔他们。
确实,如果没有那么多搅屎棍,我们家的事情真的会简单得多。可惜人啊,都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事情没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觉得自己肯定比别人做得好,自己永远是高尚的那一个。
话说这人的后脑勺也真的是摸得到看不到。很多年之后,我三姑的女儿也是遇人不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愣是脑壳进了水般嫁给了一个武断又自大的离异男人,受尽了委屈。三姑后来算是懂了当后妈的艰难,也能体谅我妈的不容易了。
但那个时候我姑我叔他们都年轻气盛,完全不懂得换位思考。我姑她们最多只是说说风凉话,打打嘴仗,我小叔就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