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非寒给了她骆夫人的身份,给了她足够温暖的家人,给了她最好的大夫与最细心的照料,然而她给过他什么吗?
忍不住又想到凌君莫,他在的时候,陪着他闯荡江湖,陪着他嬉笑怒骂快意恩仇,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那种默契与气氛浑然天成般容不得旁人插入——衣紫下意识咬了咬唇,忽然想起骆非寒离开之前的那个晚上自己的思绪,继而惨然勾唇。
她赢了么?
其实都一样,都一样。
凌君莫已死,而她,也活不了多久。
呵!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
衣紫硬生生掐断了自己的思绪,只是下意识将被子抱得更紧。
至少她拥有过这段时光,理应满足了。
……
骆孝先一路到了北院,却没看到凌小染。房中院中俱都无人。问了来往的仆从,都说没瞧见。这下骆孝先有些急了,四处找寻始终不见人影。他心中焦躁,不知道凌小染为何说走就走。又想到之前某人曾有过的不辞而别,更是添堵。
直到酉时末凌小染才回来,骆孝先远远瞧见那个身影,上前一把扯住他:“死小子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你忘了之前我说过什么吗?!”
凌小染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无事,我只是出去看看。”
骆孝先并未察觉到好友的异样,恼怒更甚:“出去看看?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骆孝先大怒,“你当不当我是朋友?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凌小染沉默的看着他,半晌伸手揉揉额头:“抱歉,我有些累,想先去休息。”说着侧身擦过他向内走去。
“凌小染!”骆孝先一把抓住他臂膀,“你怎么回事?”
感觉到肩头的力道,凌小染脚步微顿,“我真没事,有些难受,想一个人静静。”说完,不容置疑的扯开他的手,一言不发离开。
“你!”骆孝先被凌小染漠然的态度气的大怒,忍不住抬腿一脚踹在院墙上。坚固的墙壁反弹的力道震得他脚趾生痛,却没熄灭他丝毫怒气。
奇了怪了,这死小子究竟在别扭个什么劲儿?!x的有事就不能和爷说?
……
入了夜,因为天阴之故,这晚天色格外黯淡。天空兀自乌云密布,不时还有闷雷声响。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潜入东院,避开众家仆耳目,悄然来到主屋前。
他小心翼翼的潜伏在窗下,确定屋中之人已经入睡,这才悄然潜入。来到床边,思量再三才悄悄掀开床帘一角,迅疾无比的点了床上那人的睡穴,而后四处查探一番,这才如来时一般离去。
这晚骆孝先考虑着傍晚时凌小染的态度,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稍微离开片刻,凌小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那几如陌生人的态度着实让人恼怒。
认识了将近四个月,他自认已将对方当作最好的兄弟,处处为对方着想;也确信彼此相处之时那种默契与贴心俱都出于真诚。
那么,这小子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难道是呆不住了,想早日去金陵?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下再也睡不着,他一骨碌爬起身,随便披了件衣衫就奔向北院。
凌小染所住的那间屋子不出意外是空着的,他敲了半天,不见有人应门,用力一推,门应手而开。
心中不妙的预感愈甚,他闯入房中四处看了一圈,根本不见凌小染的身影。来到桌边,就瞧见一张纸笺静静躺在其上,上面只有六个大字:
有事暂别,勿念。
骆孝先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气的一拳锤在桌面。伴着一阵粗糙的破裂声,那张楠木桌顿时四分五裂。
“凌小染,你够狠!”
九月初四,庐州。
骆非寒站在马厩前,伸手摩挲着面前的木桩。凤眸扫过周遭各种熟悉的摆设:马厩本身,马槽,草料,马刷,桶……这些年里始终没人动过。
凌君莫爱马,当初他将凌风送给他时,那人几乎高兴的跳起来,而后便喜滋滋的围着还是马驹的凌风打转。
那匹小马驹与他的是兄弟,两匹马同窝出生,同时被养大。骆非寒看着昔年凌风专属的马槽,仿佛看见一身青衫的少年搂着还未成年的马儿笑的灿烂。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儿子了!~唔,就叫凌风,随我姓,愿你如凌云腾空,疾驰若风!”
骆非寒还记得少年当时询问过他要给马儿取什么名字,他只是说,马儿不过是代步工具,有没有名字没差别。这个答案着实惹恼了君莫,以至于少年接下来连续几天未给他好脸色。
呵,孩子气的君莫,转眼便长成了成熟稳重的样子。一副温文尔雅的皮囊骗了不少人,那小子私底下跟着他捣蛋惹祸从不落下,两人自小认识,几乎不曾分开过。
真快,没有他陪伴的日子已经过去八年了。
这间屋子是凌家祖宅,骆凌两家世代交好,当年凌家遭逢巨变,除了这间屋子几乎全都典当出去。而凌君莫被送往骆家,做了骆非寒的好友兼伴读。
自此便是十多年的纠葛。
骆非寒记不清最初见到凌君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并非薄情,那时候彼此年纪尚幼,比子韧的年岁还小。两个不大的娃儿见面的情况,很难残留在记忆里。
早先他并不在乎这些,因为笃定了彼此会陪在对方身边。然而八年前那些事过后,一切都变得不同。骆非寒几乎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何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纵使再多不愿,也终究不免不了分开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