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杨拱手道:“卑职在后园南侧发现一间隐蔽的丹房,住持听海在里头。卑职正欲一探究竟,有个小道士跑进去,小道士神色惊慌,说什么「灵芝不见了」,听海正在大发雷霆,差小道士去搜寻。卑职来请示大人下一步该如何做?”
门缝里透入的微光落进沈星河眼里,像尖锐的匕锋:“灵芝不见了……难道普宁公主逃脱了?”
突然有喧闹声传来,沈星河猛地转眼朝前方望去:“是戏台那边!季杨,令弟兄们先把听海和所有道士拿下!”
他一把拎起听山,“你跟我去前边看看!”
神祠和戏台间已经空空荡荡,只散落一地小板凳和瓜果皮。
逃跑的观众们背影未远,戏台一侧的木柜中,左右倒着两半尸体,远远分离开的两半脑袋上,两只漫着血的眼珠圆瞪凸出互相对望,仿佛惊奇于终于看到了双生多年的兄弟,又诧异着为什么隔了那么远。
听山只看了一眼,便腿软跪倒,手撑着地吐了。沈星河脸色铁青,回头朝神祠顶上的阁屋望去。那里并没有方小杞的身影。
他踩着祠门口的石兽脑袋借力,纵身跃向屋檐。他没有方小杞那样强的轻功,但上墙攀屋功夫底子还是够的。
沿着斜顶来到阁屋的小窗前,将那薄纱一掀,看到里面的空空的软榻,地上的绳索和秋香色小披风。
“方小杞!”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骤然回身,望向不见边际的苍野。方小杞必然是来不及传信,自己一个人去跟踪凶犯了!从高处俯视下去,戏台上大片血渍红得刺目。
做出这等血腥之事的人绝不是善类,方小杞处境危险!可是,他连她去往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师兄捅我一刀
黑夜里灯笼如串,马蹄滚滚震动,是宋明汐带着金吾卫赶到了。宋明汐环视旺福祠前的狼藉和惨烈,带着哭腔喊道:“云洲,这是出什么事了?普宁呢?”
沈星河从神祠顶上跃下,像一只俯冲下来的枭,落地时衣袍被风鼓起。
他翻身上马,将月钩弓从背后抽出握在手中,脸颊在夜风中苍白冷硬,直接对金吾卫将领说:“请将军下令,分头朝四方追捕,有可疑人等一律拿下!”
将领拱手,金甲铿锵:“卑职遵命!”回身下令分派人手。
沈星河四顾一下,盯上了南边树木茂密的小路。如果有人要潜逃,这条路便于躲藏,是个首选路径!他没再犹豫,抢在金吾卫之前打马追去。
身后的旺福祠中,季杨跌跌撞撞奔出来,步履不稳像喝醉了酒:“大人,不好了,那听海竟施妖术……”他努力眯着眼张望,却不见沈星河的人影。
季杨觉得头晕眼花,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总算清醒了些,转头看到还在呕吐的听山,忽然发出一声惊骇的大叫:“妖怪!”
一脚将听山踹得翻了几个跟头。
片刻之前,季杨带着几名手下盯着丹房的动静。旺福祠前边的戏台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惊动了丹房里的人。
听海道士走到门口,想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却发觉了躲在暗处的差役。
他神色大变,抽身朝丹房内退去!
季杨见形迹暴露,干脆下令将听海拿下!差役们从藏身处一拥而上,听海突然大喝一声:“有妖怪!”
旋即一甩袖,袖中涌出一股白烟。差役们以为是石灰,下意识后退躲避。
季杨走在最后只差了几步,有少许白烟飘进鼻孔,他闻到一股异香。心知不好,赶紧掩住口鼻。
前边的差役们互相对望,突然面露惊恐,嘴里嚷着:“妖怪,妖怪!”
季杨莫名其妙:“哪来的妖怪?”
差役们已经挥着刀互相对砍了起来!季杨大惊,大吼着让他们住手,却没有人听他的,大家都跟疯了一般,刀也直朝他身上招呼!
幸好季杨身手不错,没给兄弟们砍死,借着一身蛮力,把这个砸晕,又夺了那个的刀,忙活了半天,才把几人放倒在地。
他顾不上管他们,闯入丹房中,里面的听海和道童却都不见了。
季杨无法,只能跑到前边寻求支援,却不料自己的神志也出了问题,此时在他眼中,听山的面目不断拉长,像个随时要化出原形的狐精。
季杨只惊慌了片刻,便想到是听海抖出的那股白烟有迷人心智的作用,也终于理解了兄弟们为什么对砍,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用力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努力让自己神智清醒,揪着听山的衣领把他提得双脚腾空,几乎吼破嗓子:“你可知道听海去哪了?你若不说,我把你也劈成两半!”
“我说,我什么都说!”听山道士扒着自己的衣领快要喘不上气,“官爷,贫道确实认得听海,可是,贫道不是共犯啊!”
季杨将他往旺福祠中强拖进去:“休要狡辩了,你不是共犯才怪!”
听山徒劳地挣扎着:“官爷您听我说,听海是我的师兄……可是,我早就离开师门了!”
听山此时七魂丢了六魄,但街头忽悠人练就如簧巧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口齿清晰,语速飞快。
“这事得从差不多十年前说起。那时贫道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父母双亡,孤苦零丁,流落街头。幸而贫道嘴生得甜,讨到的饭也比别的小叫花子多,倒也没怎么饿着……”
季杨懒得听他啰嗦,将听山硬拖过高高的门槛,差点摔断他的腰,却奇迹般地没摔断他的喋喋不休。
“呜……贫道腰好痛……官爷,贫道小时候沿街讨饭时,遇到一个游方道人,道号乌涧。他大概相中我嘴巴机灵,说要收我为徒,保我衣食无忧。我一听管饭管住,自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