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行医四十年,什么世面没见过,但这一幕还是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他呆愣片刻,慌忙低下头,老脸涨得通红:“打扰了,二位请继续。”
他退到门外,手忙脚乱带上门,站在檐下惊魂未定。半晌才憋出一句感慨:“年轻人花样真多啊!”
厢房内,方小杞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完了,刘太医误会了!”
沈星河十分镇定,握着毛笔的手没有丝毫颤动:“没事,本官会跟他解释。”
不久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厢房。沈星河身上只剩了一件棉布长衣。方小杞身上披着他的外袍,太长了,要提着掖着才不拖到地上。
沈星河内衣外穿也坦坦然站得笔直,对刘太医道:“刘太医,方才我把方小杞绑在床柱,撕破她的衣服,都是为了给她背部伤处上药,并没有越轨之举,您不要误会。”
刘太医感觉到某种死亡威胁,渗着冷汗,头都不敢抬:“卑职明白,少卿大人请放心,卑职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方小杞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越抹越黑,绝望地以头磕柱。一转眼,却见沈星河正瞧着她不说话,那骄傲且期待的神气,竟有邀功的意思。
方小杞有气无力道:“您解释得真好。”
沈星河点点头,也对自己很满意。
他记起什么,问刘太医:“对了,刘太医是否能辩认烧成焦渣的人骨?”
刘太医在风中晃了晃:“这,这……卑职只会医活人,实在不擅长验尸啊!”
乱葬岗嫁娘
刘太医年纪大了,今晚接连受刺激,都快站不住了。沈星河只好摆摆手,叫差役先把刘太医送回家。
方小杞小心地问道:“大人,姜仵作不是过来了吗,他没验出来吗?”
沈星河冷笑一下:“学艺不精且满嘴理由,不胜其职!”
她犹豫一下,说:“我倒知道有个这方面的高人,或许她能验出来。只是此人性格孤僻,不喜欢与活人打交道,未必找得着她。就算找着了,也未必请得动……”
她话未说完,前面忽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她听出了是谁的声音,惊道:“是周痕的声音!”
旺福祠前,金吾卫旅帅手里拎着单薄的少年。见沈星河出来,铿锵有力地禀道:“沈大人,这小子在附近探头探脑,十分可疑,卑职便将他抓住了!”
周痕哭道:“我是回来找小杞姐的……”
方小杞已跑了过来:“周痕!”
周痕一看见她,朝她扎撒着两手号啕起来:“小杞姐救我!军爷要杀了我!”
旅帅冷汗冒出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
沈星河示意了一下:“放了他。”
旅帅赶紧把周痕丢在地上,生怕被赖上。周痕哭着朝方小杞爬去,照例被嫌弃了。
方小杞命令道:“在那儿别过来!”
周痕趴着不敢动,哭得可怜:“小杞姐,戏台上杀了人,我吓得随人群跑了,一路上没看到你人影,又回来找你,就被军爷抓住了……”
原来周痕是回来找她的。他老鼠大的胆子,明知这里发生凶案,竟能鼓起勇气回来,令她有些感动。她放软语气问:“有没有受伤?”
周痕坐在地上卷裤腿,把膝盖露出来,眼泪汪汪道:“我摔了好几跤,膝盖都出血了。”
方小杞扫了一眼:“哦,破皮而已,没事。”
周痕更委屈了!
方小杞忽然记起什么,对沈星河说:“大人,如果带着周痕去请那位高人,说不定她能给个面子。”
沈星河来了兴趣:“你说的高人究竟是谁?”
“她叫鹤三娘,就住在离此不远的乱葬岗。”
周痕听到了,忽地抬起头,小脸吓得煞白:“找鹤三娘干什么?我不去!”
撅着屁股就想爬走。方小杞抬脚踩住了他的衣角,森森然道:“听话。”
单薄的半个月亮贴在天上,东郊乱葬岗阴风阵阵,残破的纸钱随风飞舞。沈星河、方小杞、周痕、季杨站在乱葬岗边缘。方小杞示意了一下周痕:“你去喊鹤三娘,看看能不能把她叫出来。”
周痕惊恐得小脸雪白:“我才不,鹤三娘会把我的骨头抽出来玩的!”
他转身就想跑,季杨长臂一探,拎住了他的后领。周痕泣道:“呜呜,你们都欺负我!”
方小杞和沈星河无情地看着他。季杨觉得这孩子可怜,安慰道:“别怕,哥陪你去。”
季杨个子高,周痕紧紧挂在他手臂上活像个包袱,万般不情愿地朝一座座坟茔中间走去。周痕颤抖的声音在回荡在乱葬岗:“鹤三娘……鹤三娘……您在吗……麻烦您出来一下……”
阴风掠过,四野鬼影幢幢,却不见有人出现。
远处,一直硬装大胆的方小杞也有些撑不住,按着藏在衣襟里的护身符,不动声色地横移脚步,站得离沈星河近了些。
她的小动作没逃过沈星河的眼睛,他的眼角捎到她的衣袖都快挨着自己了,心情莫名欣然,借着过近的距离低声私语:“真的有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吗?”
方小杞笃定地点头:“鹤三娘就住在这里。没人能说清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只知道她是个怪人,对死人有异样偏爱,整天摆弄乱葬岗的无名尸首。听说不论尸体腐败成什么样,她只需看一眼,就能辨别出男女老少。”
她叹了口气:“别人都说鹤三娘是个食尸鬼,其实她是个好人。有次周痕到郊外送餐,时间耽搁了,不得不深夜赶路,被野狼尾随。路过这乱葬岗时,鹤三娘替他赶走了野狼,还一路将他送到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