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寿踉跄几下,几乎站立不住。方管家赶忙伸手扶住:“主子,您当心身体!”
窗外的方小杞听得惊疑不定,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赶紧藏到角落暗影中。只见三名年轻美貌的女子神色惊惶地走来,进到厅中叽叽喳喳:
“公爹,您听到了吗?我都不敢自己呆在屋里!”
“妾身听得分明,就是老五的屋里传出的声音!”
“夫君怎么还不回来?妾身吓死了!”
江天寿不胜其烦,斥道:“不要吵,不要吵!我已让人去请高人了,只要高人来了,一切都好说!你们若觉得怕,就在这屋里呆一晚,互相壮个胆。老大,你管着点她们……”他环顾一下:“哎?老大怎么没过来?”
其中一名女子答道:“老大以前最疼老五,老五变了鬼她也不怕的。”
江天寿突然暴怒,指着女子爆喝一声。“放肆!什么鬼不鬼的!”
女子吓得白了脸,小心地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公爹……这不是正闹着鬼吗……”
江天寿气得捂胸口,方管家急忙打圆场:“三少夫人心直口快,主人莫气!”
外边偷听的方小杞,都被这群美妾吵得脑仁疼。她以前常来江府送餐,没少听江家婢子嚼江家的八卦。
江漳妻妾虽多,却一个子嗣都没有。妻妾们生不出孩子,他就不断地娶,看样子,打算娶到直到生出孩子为止。
江漳共有一个正妻,四个小妾,他们自家人按着过门的顺序,依次称呼老大、老二、老三……平时订的餐,全是他这五位嘴刁的妻妾要的。现在屋里的三个美人儿就是老二、老三和老四。
方小杞来送餐时,有时会直接送到房中,见过她们五个。江漳的五名妻妾与别人家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都没生孩子,就少了竞争纠纷,关系更像姐妹淘。但有时候也吵,方小杞就赶上一次。那次她们打麻将五余一,为了争位子吵得不可开交,热闹得很。
此时厅内就吵成一团,屋顶都要掀了。
小厅的门被猛地推开,江天寿气冲冲走出来,胡须直抖。方管家跟在后边低声劝慰:“主子,少夫人们是吓得慌神了,你别跟她们置气。”
江天寿捂着闷痛的胸口:“闹得老夫心口疼!漳儿娶这么多女人,真是麻烦!”
方管家叹口气:“公子还不是为了江家有后吗?唉,五少夫人好不容易怀上了,又出了这等祸事,一尸两命,也难怪她泉下不甘……”
江天寿烦躁地挥了一下手:“不要提她了,晦气!江家的颜面都被她丢尽了!”
方管家站在江天寿身后,拳头暗暗捏起,手背上爆起青筋,声音依旧谦卑:“主子,您别这么说。五少夫人是被人污辱杀害,又不是她愿意的。”
江天寿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方管家眼中微闪,忽然压低了声音,“主子,出事的那天奴才不在家,我后来听大伙儿说,五少夫人被掐死的时候,脚一直在踢墙。您说,是不是因为这个,她的冤魂才闹这个动静?”
“咚、咚”的声音一下下传来,在偌大的江府回荡。
江天寿打了个寒战:“住口!你说这个干什么!”
雪粒砸在江天寿发青的脸上,看上去比鬼还可怕,他摆了摆手:“快,你再去看看高人请来没有!我连接几夜没睡,这会儿胸闷气短,得去躺一会儿。”
“哎,主子快去歇着,小人这就去门口迎一迎。”方管家毕恭毕敬应着。
江天寿佝偻着脊背,拖着脚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躲在暗影里的方小杞不由唏嘘:原来老五死的时候已有身孕。江家真是绝后的命啊!
方管家久久站在原地,目送着江天寿的背影。这时窗内映出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从方小杞躲藏的角落,正好可以看清他的面容。方小杞突然睁大眼睛,认出了这个人!
少夫人们
方小杞记性好,尽管多年未见,还是一眼认出了方管家。方管家名叫方有青,是她的一位故人。
当年她的父兄出事之后,她与母亲被发卖为官奴,被安西地方属官洪起予买下,母女二人成为洪家的奴婢。
这个方有青及其父母都是洪家的奴仆。在方小杞的印象中,洪家火灾,二十多口人葬身火海,方有青一家三口也在其中。她那时小,阿娘怕吓着她,很少跟她说起火灾的事。加上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方有青,所以弄错了。
方有青没死,他还活着!
他乡遇故人,方小杞却全然没有重逢的喜悦,反而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之前她对沈星河编造自己的身世,父母兄长的名字和身份套的都是方有青一家三口的,假称自己是方有青的妹妹。
而方有青根本没有妹妹!
这身世冒充得十分潦草,一戳就破,若让方有青认出她来,当着沈星河的面戳破,她就完蛋了!
虽然她最后一次见到方有青时只有十岁,相貌变化不小,但不能保证他认不出自己。她只能尽量别跟方有青打照面。
这时,她忽然看到站在那里的方有青神情变化。他脸上的恭敬慢慢淡去,换成一副阴沉的表情。
方有青走到小厅前敲了敲门,隔着门说:“少夫人们,主子回屋歇着了,小人去大门口看看。”
厅内传出不知哪位少夫人的回答:“知道了,你去吧。”
方有青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厅门打开,老二走了出来,与片刻前比,像变了个人似的。瓜子脸上的惊惶神情一扫而空,冷得如覆了一层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