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听得也仔细,听到最后却笑起来,偏过头看了眼宋零诺:“你是不是紧张?不要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你随便聊聊就好。”
宋零诺手指互捏着,嘴上讲:“好的,我不紧张。”心里面却想知道季夏对她的回答是不是满意。
这是一种微妙的心态。她希望能够得到季夏的认可,又希望季夏能够察觉到她的期冀,还希望季夏能够给予她更多关于个人成长的关心。
宋零诺,你到底把季夏当成了你的什么人?
在内心深处,宋零诺这样质问自己。
停好车,季夏跟着宋零诺走进餐厅。餐厅不大,人均消费不高,宋零诺订了大厅角落的桌位。入座时,季夏叫准备落座对面的宋零诺:“你要不要过来和我坐在一起?”
宋零诺微愣,然后抿抿唇,点点头,坐到季夏身边。
季夏翻菜单,“今天是你请客,所以你来点菜好吗?”
宋零诺当然没问题。她还记得上次在那家活动酒店的三楼西餐厅,季夏请她吃晚饭点了1688元的setnu。对季夏来说那是一顿很随意的工作餐,而宋零诺暂时没有能力还请一顿那样的晚饭,但她至少要表现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季夏看着宋零诺点菜,女孩的侧脸很认真,季夏很少看见连点菜的样子都这么认真的人。她转目环顾餐厅,疫情之下,什么生意都难做。
点好菜,宋零诺问:“alicia,你想要喝什么?”知道季夏喜欢酒,宋零诺贴心地把酒单翻开给她看。
季夏却说:“常温可乐吧。吃完饭我还要开车送你回去。”
宋零诺对上季夏的目光,后者的笑意暖融融的,像初夏的太阳。
在车上,两人聊了宋零诺的工作。现在吃着饭,宋零诺也关心季夏:“alicia,你最近工作忙吗?”她看出季夏比之前要疲惫。
照平常,季夏会回答“还可以”。那些同她一道用餐、问这些话的人,只是为了找个话题切入聊正事,她没有什么好多讲的。但今天对着这个发自内心关心她的小女孩,季夏想了两秒,开口说:“很累。”
在季夏的概念中,宋零诺大概会问她为什么会这么累,或者会劝她不要太辛苦,有空多休息。
但是宋零诺说:“那,我们就快点吃饭,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家吧,这样你在车上可以睡觉。只是我技术不好,为了安全起见,要慢慢开。”
季夏有些想笑,但又有些笑不出来。她很想抬手摸摸宋零诺的脑袋,这个小女孩真的有点可爱。
为了让宋零诺踏实地吃这顿饭,季夏说:“做我这行,累很正常。累代表还有生意和客户可以做,不是坏事。”
宋零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说:“我之前一直以为,当老板就不会那么累了。”
季夏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人往高走,只会越来越累。只是不同的人,累的方式不同罢了。”
往高走吗?
宋零诺瞧瞧季夏的样子,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季夏这样成为一家公司的老板——然后她就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宋零诺,你可真敢想啊?
在内心深处,宋零诺这样质疑自己。
像宋零诺分享自己最近在忙些什么工作那样,季夏也和宋零诺分享了她在做的公司新业务,要抓住什么样的行业机遇,过程中有什么样的挑战,背后又有什么样的危机。这些内容,宋零诺并不能百分百听懂,但她很开心能够进一步了解季夏和她的事业。
既然讲到“新业务”,宋零诺也补充分享自己的事情:“我最近当了一次模特,嗯,是帮公司的品牌拍摄广告片。”
季夏说:“感受如何?”默默无闻的平面模特,是整个模特圈鄙视链的最底层,十分熟悉模特行业生态的季夏能够想象出这份工作有多辛苦。
宋零诺想了想,“不太容易。但是为了赚钱,遇到的所有困难都可以克服。”
为了赚钱,遇到的所有困难都可以克服。
季夏搁下筷子。在这一点上,她能够绝对共情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四岁的女孩子。
有时候,艰难的话题反而能够激发人的分享欲,宋零诺和季夏讲述了她拍摄商业广告的初体验:从早到晚的体力劳动,八组造型和拍摄,压迫感极强的工作氛围、按时掐点的高速工作节奏、被迫倒掉的鸡汤小馄饨、茶叶蛋和肉粽,三分之一杯橙汁。
季夏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没有打断宋零诺,也没有讲什么没意义的安慰话。季夏只问了一句:“成片效果是你自己满意的吗?”
宋零诺回答不了,这从来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她想打开手机,给季夏看看梁梁那天发来的照片,但一想到那张照片,她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天在摄影棚内发生的事情——她在对季夏讲述的过程中刻意回避了这一段,而回避的原因是什么,她没做分析。
宋零诺又继续回忆起她做的那个离谱的梦中梦。
那么离谱的梦,她不可能对任何人讲。但今天是她的生日,身边坐着成熟且令人信任的季夏,她能不能开口?
宋零诺说:“alicia,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一个女人的身体对一个男人产生了欲望,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喜欢另一个男人,要怎么办?”
季夏笑了。
宋零诺不懂得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季夏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吗?她不太好意思地问:“alicia?”
季夏说:“宋零诺,你才二十三岁。”
宋零诺说:“嗯。”可是二十三岁也不小了呀,足够分清楚欲望和喜欢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