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赏笑着摆手:“你已有昼夜不曾合合眼了罢,得睡个整觉,不至于同我打个赌再教身体亏损。”
“关心我?”柴睢对袖抄手,笑得合不拢嘴。
“……谁关心你,我是怕给自己惹麻烦,”李清赏经不得逗,轻易脸热发红,“倘你病下,谁知又会想甚法子折腾人,此前你假装卧病,使我寸步不得出井葵小院半步,险些憋疯我,那事才过去几日?”
柴睢得寸进尺:“没关心就没关心,脸红甚么?”
李清赏单手先后搓搓两侧脸颊,眼睛圆圆回瞪过来,警告意味十足:“不准再乱说。”
“李清赏,”此三字不紧不慢从柴睢口中念出,带着笑意,无丝毫调笑轻慢,偏偏显尽促狭,“何时敢这样同我说话了,孤可是太上梁王。”
李清赏继续低头捣鼓推枣磨,哼声嘀咕道:“你先拿出点太上梁王威仪庄严样,再说自己是皇亲国戚会更有说服力。”
柴睢再忍不住脸上笑,似乎只要见到李清赏,她便心情愉悦:“过会儿给我端洗脚水。”
李清赏:“……”
李清赏吊在身前的左手不着痕迹握起拳头,想不明白柴周前任皇帝怎如此会时时刻刻花样百出地惹人牙痒痒。
忍了又忍,输赌之人脸上挤出个毫无感情的微笑来,好声细语道:“是,定好生打热水来,让殿下美美泡个脚再睡。”
柴睢嘿嘿笑出声,三步并两步过来坐到暖榻另一边,一指头戳歪红木痩脚榻几上摆放平衡的枣磨杆,在李清赏满脸大写的无奈中扯起袖肘道:“挂破口子了,你给我敹两针。”
耍货被拆,李清赏无奈白柴睢一眼,揪着这厮手肘处衣料凑过来细看,道:“是要缝两针罢?不大行呀,你这衣是织锦料,不仅得找同质同色线来,还得弄明白原织法,我有些做不来。”
柴睢摸摸手肘衣物处划破处,边缘并不整齐,是从密道出来时不慎刮破:“随便敹两针就妥,便是手边黑线也中,哪有恁多要求?”
李清赏松开揪在手里的昂贵衣袖,收回手前顺便在太上胳膊上拍了一下:“你是真随意还是真傻,这件衣无复杂做工,看似普通,倘挂到外头成衣店则至少要售百金之价,整块枢锦料子,宫廷绣娘裁制,拿到外面裁缝铺子都不保证有老师傅愿意接补,结果你轻描淡写让我给你缝两针?”
“一件衣而已,这般麻烦么,我看你给昊儿敹衣服敹挺好,咋就不肯给我敹。”柴睢嘀咕着低头看眼刮破处,不过一指节长个小口子,拽着看时才会露出点里面同系稍深的交领袄颜色。
李清赏试图重新摆好枣磨杆,冲那衣袖努嘴道:“以前找谁缝补便再找谁嘛,偌大个梁园还没个会缝补的老师傅?”
“有是有,”柴睢道:“不过只是觉着他们缝的过于完美,跟没破过口子似也,没感情。”
李清赏好笑道:“缝衣服不是越看不出来才越好?需要感情是甚么歪理邪说。”
柴睢听见合璧脚步声从窗外过,摆摆手起身去桌前准备吃迟到的晚饭,道了句:“自己家人缝敹再不好看,终究胜过裁缝技艺精湛。”
因为是家人所缝。
那厢里合璧至门下禀声,提着食盒而入,听见李娘子正和殿下在聊天,李娘子红着脸问:“你以前衣物鞋袜破了谁给缝?”
柴睢最先接过半碗清汤面,看见里面圆溜溜卧着个荷包蛋,拿起筷子道:“相父。”
相父自幼在军中长大,缝补衣物手艺比随之娘亲的手艺还好,相父简直无所不能。
相父不在后,阿睢衣物鞋袜再破口子便不再穿用,相父不在后,阿睢当了皇帝,也没再弄破过衣物,直到禅位后离家远行,衣裤鞋袜才又开始弄破。
“那我也不给你缝,”李清赏笃定拒绝道:“不缝。”
柴睢端着饭碗转身看过来,四目相对,看得李清赏莫名心虚,遂虚张声势问:“看甚么?”
柴睢示意手中碗:“合璧多带有芙、带有山药粥,你吃么?”
合璧另带有芙蓉山药粥,奈何太上现下说不成“芙蓉”二字,经历过下午在外面所见,“芙蓉”一词变得烫嘴。
“不吃,”李清赏浑不知太上因何临时改粥名,起身朝外走,“我去小厨房烧热水。”
柴睢端着碗在后面咯咯笑:“烧热水好,多烧些,烧热些嗷。”
“……脚给你烫成猪蹄。”李清赏头也不回掀帘而去。
暖帘一掀一合间,隔过门下红灯笼所照光亮,可见外面大雪飞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