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官道上。
柳无恙艰难挪下马车,解了马缰,将马放去饮水。
又累又饿的高大青騘马狂饮满腹溪水后,在溪边荒地上甩着马尾,急不可待地啃起了草。
手拄着棍子,柳无恙缓缓?过杂草丛生的荒地,静静立于宋卿月轻颤的身后
他抬起手伸入怀中,静了须臾,复又放下。
“对不住!”他轻声。
宋卿月哭得也差不多了。
五年未赶过远车,她浑身被颠散了架,又酸又疼。
没搭理这个臭花子,她懒洋洋倚上身畔一块大石头,红着泪眼冷一睨他,公事公办道:“夜里赶路!”
柳无恙微一蹙眉,一望那匹在草地上大啃大嚼的马,劝道:“你这般性急,不出三日,这马真就得累死。”
宋卿月拔了一根草芯在口中嚼,哽咽着冷道:“早一日到上京,我便能早一日拿回钱袋,甩掉你这臭花子。”
柳无恙一弃手中棍子,艰难蹲下身子,掬水洗脸。
水声“哗哗”后,他抬起满是水露、耀着金光的脸,淡道:“就这么信我?你就不怕到了上京,我将你杀了将钱吞了?
宋卿月望着被染得金光烁烁的长溪,“呸”出口中草芯。
“打也打不过,抢又抢不回,不信又有什么法子?不过,我在上京可是有倚仗的,由不得你捏圆搓扁!”
“倚仗?何方神圣?”
她眼神威摄地道:“我有个正儿八经的表哥在太医署当差,你最好老实点儿!”
早年未嫁时,远在上京、跟随名医学术的表哥时常回来看她,常跟她讲起上京繁华。
说什么“夜舞鱼龙,火树银花,兴尽不归眠”!
表哥父母早丧,少年孤苦,还是她爹出钱送表哥去和人的学医。
明明一个清秀儒雅、性子沉稳的人,偏是个碎嘴子,满身学研气,老爱唠叨管教她,教她不喜。
只她嫁后,表哥除了托人送回一份厚礼,自此不再归乡。
至于表哥在太医院当差一事,不过是她说来唬这花子的大话罢了!
柳无恙轻一弯唇:“太医署……厉害了!”
他撩起紫菂色袍角,将满脸的水珠拭净,捡起棍子拄着挪到她身子。
未待艰难靠着她坐下,宋卿月拍拍屁股站起来,转到大石另一侧坐下。
柳无恙鼻中轻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望着啃草的马,也便陷入了沉默。
连着一月的精神紧张,昨夜一宿未眠,又赶了一日马车,等马吃饱的过程里,宋卿月竟然偎着石头睡着了。
久不见她有动静,柳无恙瘸着腿挪过大石。
静看她入睡的模样,屏住了呼息。
溪中落日熔金,金色波光投于宋卿月,她红晕未褪的脸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
长如鸦羽的眼睫偶尔轻闪,若花间采蜜的蝶振了振翅。
俏挺鹅腻的鼻子微皱着,似乎心情不甚愉悦;巧若花开的唇瓣饱满而红润,时不时轻轻阖动。
柳无恙于她身边蹲下,低叹:“如花似玉的娘子在榻,五年不动一指,便是不爱,又怎能不起色心,其人只怕……”
宋卿月忽然含含糊糊地骂,“臭要饭的…臭花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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