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为时已晚……
多伦特穆已自裂天灵,一道鲜血自他眉心涌出,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并且永远不会再睁开。
越独清看着眼前的场景,大脑一片混乱,惊骇至极,悲痛至极。
他沉默了一刻,忽然朝着空旷的雪山大声吼起来,声声凄绝——
纳兰孝轩被他的吼声震得心脏颤,他想去握越独清的手,可他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能感受到越独清——或者说,是多博勒,他正被一种怎样强大的悲恸笼罩着。
这悲恸,让人光是听闻都觉得肝肠寸断,更何况真正经历的人。
越独清吼了很久,直到他停下来,天地空寂。
“越大哥……”纳兰孝轩声音哽咽。
越独清听到他的呼唤,转脸看向他,他目光有些凝滞:“我不是越独清……孝轩,我不姓越,我不是越独清……”
纳兰孝轩错觉心肺都被翻搅在一起,否则怎么会这样疼得难受?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温和下来:“多博勒,你是多博勒,以后我这样叫你,好不好?”
纳兰孝轩伸手欲为他拭去嘴角流下的血,可他的手却先颤抖起来。
“多博勒?我是多博勒吗?”越独清像是傻了一般自说自话。
纳兰孝轩想开口,却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越独清抓住纳兰孝轩的手,目光悲痛而天真无邪:“我怎么会是多博勒?我亲手杀了多伦,多博勒是多伦的儿子,儿子怎么会杀自己的爹?!”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他紧紧地抓住纳兰孝轩的手,仿佛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感觉到纳兰孝轩有一瞬间的挣扎,于是他突然慌了,青年粗鲁地将小公子一把扯进怀里锢得死死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甚至带些哭腔:“你不要离开我,我不会杀你的,你不要走,没有你,我没有你不行……”
纳兰孝轩双眼通红,他从前不常哭,因为他总是要安慰别人的那一个,安慰者要冷静下来才能开导别人。
可现在他却哭了,因为越独清的心脏此时就贴着他胸膛在跳动。
他能感受到他的生命,蓬勃而有力的生命,他还那么年轻,他的手臂那么有力,他本该是意气风,有一个灿烂辉煌的人生。
可现在这个人却像个天黑时找不到家的孩子,比悲痛更难捱的是迷茫,是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世界的无措。
轩车迟——或者说是真正的“越独清”,他看着眼前接近崩溃的青年,与记忆中那个沉闷的男孩的身影重叠,轩车迟恍惚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这是,是你父亲的错,多博勒,你父亲是该死的,你不必……”
越独清看向他,站起身捂住耳朵,摇着头冲他嘶哑地喊:“不是,我才该死——他是我父亲,他竟然是我父亲……”
越独清无法接受自己是多博勒,更无法接受自己是多伦的儿子。
他最无法接受的,是在仇恨中挣扎着长大,被尊敬的师长随意利用摆布。
曾经的他明明只不过想要好好活着,却一直连活下去的期望也不敢有。
就在今日,此时此地,他以为自己真正要解脱的时候,蓦然又现前面才是更深的深渊。
而他这个“越独清”的存在,不过是个弥天大谎……
“我就是个傻子……”越独清红着眼眶嘶吼一声,不再去看轩车迟,漫无目的地拔腿奔离。
他步履飞快,虽然没有施展轻功,但是却没人追得上他。
纳兰孝轩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越大哥!”,他想去追越独清,但拼尽全力也跟不上他万分之一。
惊慌忧虑之中,小公子跌跌撞撞,终于被崎岖不平的山路绊倒,摔进了冰冷的雪里。
当他狼狈地挣扎着坐起来,却见茫茫雪野之上,哪里还有越独清的身影?!
“谁在那里?!”沙喀难身覆铁鳞,带领着士兵来到戒律院后的雪野,看见摔坐在雪坑里这个丝凌乱、眼眶通红的文弱公子时,不禁一怔。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在敦罗寺庙里看到中原打扮的人。
而第一个身着黄袍的轩车迟,此时正站在不远处。
萧索的寒风穿山过谷,吹起他断裂的袍角,阳光照耀在他沧桑的面庞上,使他像一棵枯颓的老树,遗世独立,寂寞而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