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冷漠并没有砍断女人的热情,接下来往大本营赶路的过程中,女人都紧跟着李南星左右。
因为要适应稀薄的空气,队伍行走缓慢,李南星时不时停下来,环顾四周,凝望着遥不可及的山尖,不同于看照片时候的向往,更多的是恐惧和遥远。
巨大的山尖耸立着,那些笼罩着的云雾似乎都带着生命力,随时可以喷发。
这种恐惧又在热情女人的故事里一点点消散。
就这样,抵达大本营时候,李南星和女人成了朋友,也知道她叫菲贝,这次是第三次攀登珠穆朗玛峰,不是因为兴趣,而是来寻找她长眠于此多年的丈夫。
珠峰的温度会让尸骨得以保存,她留有希望,再见一次他。
前两次登顶一次,中途下山一次,都没能见到丈夫,这一次,将是唯一一次机会。
再后来,李南星才得知,女人得了重病,即将不久于人世。
许是大脑缺氧的缘故,李南星的反应都跟着变得迟缓,连带听到这些故事时候,悲伤也来得比往常要慢一些。
进入山脊时候,天气愈发不乐观,抬头已经看不见耸立的山顶,云雾一层层盘旋着,隔着氧气面罩,李南星感觉还是感受到了空气里翻滚着的水汽。
以及灾难即将来临的预感。
最后一次停留时候,李南星下意识拍摄了一张照片,还来不及观看画面协不协调,向导就催促着所有人匆忙回到营地。
他们的团队毫无疑问产生了分歧,有人不甘心就此下山,但李南星选择相信向导。
虽然那一瞬间,李南星处于半短路的脑子里还是出现了一句话:我无法逾越山尖,像无法再遇你。
只是,比起遗憾,率先来临的是巨大的痛苦。
回到营地,意识一点点归位后,李南星才意识到一直乐观的向导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整个营地里都处于半压抑的状态。
李南星转头,错愕再那一瞬间铺满了整个胸腔,没了,不在了,她那总是和她说着故事讲着爱情的朋友,消失不见了。
李南星开始自我怀疑,那不是真实的朋友,只是她过于孤独,臆造出来的假象。
可现实种种在点醒她这不是梦。
生死离别总是如此突兀又毫无预兆。
她又一次尝试失去。
只是这一次,李南星没有倒下,离开珠穆朗玛那一天,她站在远处,拍摄了一张长镜头的珠峰。
回头望,那里于她,不在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那里多了有趣的朋友、美好痛苦参半的回忆,还有,向前看的动力。
山峰参差不齐,云雾总会散去,珠峰会一直在。她也应该从不堪的生活里走出来。
李南星翻了个身,将凝着水汽的脸埋入周时序胸膛里,平缓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起伏着,温度越过皮肤涌入血液。
冷气消散,那些痛却还丝丝缕缕盘绕在心头。
“后来,我在她的遗物里找到一封信,她这一次登顶珠穆朗玛,就没想过回去。”
“她想在生命的最后期限,找到爱人,长眠于此,所以雪崩来临时候,她趁着向导不注意,毅然决然转身走进了风暴。”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明明就在看见尸体时候怕得掉眼泪,自己却又那么勇敢,一次一次为了珍爱挑战极限。”
说到这,李南星顿了顿,调整着心情,“你说,下一次,我们一起登山时候,有机会遇见她们吗?”
来不及道的别,还能补上吗?
“会的。”
“周时序,现在不是梦对吗?”
“当然不是。”
“我总觉得不太真实,害怕天一亮,如今的一切皆是我的臆想。”李南星摩挲着戒指,用痛感证明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时序翻身圈住她,低头从额头吻到眉眼,将眼尾氤氲的水汽一一拂去。
最后牵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李南星在珠峰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还蜷在手心,冰雪、刺骨的寒冷,风暴和那些血流加速、冰塔笼罩下的阴影似乎还历历在目。或许,他的回忆能宽慰几分李南星,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梦。
“星星,来,给你看张照片。”
“嗯?”
周时序翻身坐起来找了照片递给李南星。
两张照片都是珠峰,不同的是,李南星的是远景,蜿蜒的喜马拉雅山脉,周时序的是近景,拍摄角度应该是帐篷。
他是从中国西藏登的山,到达海拔6000多米时候,天气异常寒冷,剧烈的头痛让周时序头晕目眩,甚至大脑已经迟钝到每每听到一句话都要用最少三分钟的时间来理解。
那天中午,原本的晴空被浓云翻卷覆盖,风雪如刀般敲打着帐篷,雪崩顺着冰壁狂泻而下,隔壁帐篷似乎有人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看症状是得了严重的高山肺水肿。
第二天,天气开始放晴,他们收拾好行李又开始漫长又枯燥的路程。
攀登珠峰前,500米、600米这样的数字看起来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可到了珠峰,到了6000米往上,别说500,就是100,也是无比艰难的存在。
同行的伙伴在攀登过程中撞见不止一次的尸体,第一次,他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后久久未能平复,眼神里透着恐惧,等到了第二次第三次,他好像近乎麻木,给出的眼神也越来越少。
而那第一具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尸体,向导说遇难者是一位澳大利亚人,他的尸体在山上躺了将近10年。
在到达希拉里台阶下方时,也就意味着离登顶只剩最后一段冲刺,可当他们向下俯瞰时,一团团凶猛的水汽凝结,向导立刻做出判断要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