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执予之手共抵顽疾
梁华如履薄冰地维持着婆媳关系,期望家婆能给她重新站立起来做人的机会。可是,家婆的脸上还是冰火两重天,对她的孙子们乐呵呵的满面笑容,而对于她和凡锋却是铁青铁青的没半点血色。
凡锋与梁华不管母亲怎样对待他们也不在乎,只要她对孩子们好就足够了。
凡锋嘱咐好孩子们,抱起女儿蒋慧萍带上梁华又进城去给她们母女俩检查治疗了。
凡锋和梁华他们进城后,韦荣一帮兄弟姐妹三姑八婆都找上门来,纷纷向韦荣诉说:你呀六十几岁的人了,能死于那种病吗?你要是得了那种病,别怪我们恩断义绝!
我是念在我那死去大姐的情分上才赶过来的,你是她的儿媳,也就是我的儿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得那种病去死而被大家抛弃。卢秀莲假惺惺地说,你的媳妇梁华是我亲家韦香的亲生女,从韦香身子骨里头掉下的血肉她都没心疼,还让她的子女们一把火将她烧了……
是啊是啊,表嫂呀,怪就怪表哥把她们母女救了出来才害得今天我们山里不得安生!梁华的姐姐梁菲赶忙帮着家母卢秀莲说道,你啊表嫂呀,得赶快拿出你的行动像我母亲那样,尽早把他们给做了才能还山里一片安宁。否则,民无宁日,大逆不道造孽呀!梁菲大有一番大义灭亲之气概。
卢秀莲和梁菲此番来意是完全为了报凡美和凡艳的户口重归凡锋名下之仇,她们婆媳两誓:我们得不到也不会让你们一辈子安然团聚!
在众人的煽动之下,韦荣思想左右摇摆不定,她觉得无论如何她都下不了这手。那病虽是可恶的,但那也粘上了自己的骨肉,韦香能够对自己的骨肉痛下杀手,而韦荣无论如何都干不来这些事……
韦荣偷偷地收集自己的衣物,悄悄地离开了双那,挑着自己的行李回山上老家龙山。
龙山老家两眼钢构平顶房,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房屋年久失修,已经破烂不堪,加上十几年来未曾住人,更是满目疮痍,荒凉至极。那一年凡锋为了还债而违心地丢下病父携家带病母去广东打工时,重病的父亲凡汉自知自己不久就要离开这个人世了,他不愿离祖别宗死在双那变成孤魂野鬼,就一个人回山去在这个房屋里死去的。当时龙山的人家已经全部往山外搬迁了,只到耕种收作时季,才有少之又少的庄稼人匆匆经此下地劳作。凡汉死的时候正值七月收种双忙时季,经此忙于收苞米的人谁也没在意他。当人们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副阴森森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骨躺在自己的床上……
凡汉死后,人们有的把这屋叫做死亡屋,有的叫做棺材屋,有的叫做鬼屋。不管人们把它叫成什么名堂,反正没人再敢往这屋靠近半步,连远远地往这屋瞅一眼,都觉得有一口阴森森黑咕隆咚的大山洞向你张开大嘴奔来,把你猛吸进去……
韦荣不怕这鬼屋,她怕那可恶的艾滋病,更怕亲戚们的愤怒清讨!她在一间鬼屋与一个艾滋病患者之间权衡再三,觉得自己应该怕艾滋病而不怕鬼屋,就把自己搬到了老家,住进了鬼屋。她说她已管不了什么孩子孙子了,你凡锋不怕艾滋病我可怕,你宁愿要艾滋病不要你的孩子,那我也宁愿不要你和孙子们决不让艾滋病染上这老身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走人,走回老屋去,我宁愿死在鬼屋死在夫君的骷髅旁边,也不愿死于艾滋病受人唾液给人指脊梁骨!
她把自己搬了进去。她说与自己的亡夫同住一屋有什么可怕呢,活着的时候还同床共枕呐,只不过现在是一个不会说话另一个还会说话、一个已净化了尘世污垢灵魂升入天界只剩下毫无意义的骷髅另一个还靠着人间烟火供奉未能了却红尘俗世喜怒哀乐权当是行尸走肉罢了。住在鬼屋里有什么可怕呢?真正可怕的就是双那那幢房。现在他们复婚了,一个比魑魅魍魉更可怕的女人住进去了,随时都会生魑魅魍魉那样吃人的事啊,魑魅魍魉吃人还会留骨头呢,而这女人吃人却不会吐骨的。骷髅不会伤人,而那女人的艾滋病会像魑魅魍魉那样要人命,并且一个一个地要,要完全家,要完全村……
其实,艾滋病有这么可怕的吗?
艾滋病是由人类免疫缺损病毒感染而破坏身体机能免疫系统,造成机体免疫功能下降,无法抵抗各种各样的疾病入侵,从而出现多种临床症状的一种新的病毒性传染病,简称为hIV。
艾滋病虽然是一种新的瘟疫,对当今人类威胁最大,死亡率最高世界性公认的难治之症,但是,自从1981年第一例艾滋病感染者被确诊、1983艾滋病第一次被成功地分离出来之后,艾滋病的研究与治疗就一直没有间断过,以致于短短几年内成功地研制出了许多抗艾滋病毒的药物,给绝望中的艾滋病患者带来了福音。这在人类历史上,还没有哪一种疾病能像艾滋病这样得到如此巨大的关注,也没有任何一种疾病的治疗能像艾滋病这样在短短的二三十年里就能取得如此的长足展。如此前所未有的快研究与显着的治疗成果,表明了人类对艾滋病毒的无所畏惧和征服的决心。
艾滋病的研究与治疗虽然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成果与长足的展,但艾滋病给患者带来的另一个痛苦却尤为可怕。那就是艾滋病患者无法忍受社会对他们的冷漠和排斥,人们对他们的歧视所造成的伤害远远地比艾滋病本身的伤害更大。
备受艾滋病的煎熬是极为痛苦的,不但要备受病痛本身的煎熬,还要备受社会种种打击的煎熬。如何直面艾滋病,如何直面社会,这是整个人类都值得去思考的问题。假设今天是我明天是你后天就是他,明天的你何必用冷眼来看今天的我,而后天的他又何必排斥明天的你?如此轮回,还不如大家行动起来,运用科学的手段做好预防,与艾滋病抗战到底。
艾滋病虽然是难治之症,抗病毒治疗还不能根治艾滋病感染,但经过二三十年的精心研究,治疗艾滋病的抗病毒药物得到了飞展,药品品种越来越多,耐药性越来越少,服药也越来越方便。这就意味着艾滋病将会像糖尿病、高血压那样,疾病进程完全可以在药物作用下得到控制,只要长期坚持按照医嘱吃药,可把艾滋病毒控制在最低的范围内,病人就可以和健康人一样从事劳动生产,过着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如今国家出台了艾滋病“四免一关怀”的政策,免费抗病毒治疗使得艾滋病人重获了“新生”,艾滋病不再是死亡的代名词。
大瑶山里的人们自从走出山外去打工至今,还没有人得回艾滋病,梁华就是第一个。因为人们对艾滋病缺乏了解,所以畏之如虎,谈艾色变。对于艾滋病,山里人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只是无端地知道艾滋病是一种无法治愈的传染病,比上辈人得的麻风病还可怕。上辈人谁得了麻风病,就被人们拉去关在深山老弄的山洞里,丢些米粮给了就不顾患者死活,生死再也不许回来。如今瑶山里有好多山洞被叫做麻风洞,那是从前曾经关过麻风病人……
凡锋知道山里人对麻风病的恐惧根深蒂固,尤其现今梁华患的是艾滋病,这种旧疤添新伤让人们更是无法接受的。
既然我已经愿意跟梁华同生共死了,我们到哪去生活还不照样能相濡以沫?何必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让人担惊受怕扰人清梦让他们无好日子过?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过两人世界,你愿去吗?凡锋试探梁华,看看梁华是否也意识到他们当前的处境。
该不会是重钻上辈人的麻风洞吧。
怎么会到了那地步去呢,可说起来那地方却也有点像过去的麻风洞。
我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怕什么麻风洞呢!我真对不起你母亲了,我让她无家可归呀!还有孩子们……哎……梁华叹息着没把话说完。
凡锋知道梁华的心思,说道:母亲和孩子的事我会安排好,你就放心地按医生的吩咐吃好药调养好身体就行了,其他的事由我去做。
凡锋第五次来到老家鬼屋,动员母亲回到双那去。可是,母亲还是那驴脾气拉不回。凡锋跪拜在母亲的面前,向母亲恳求道:妈,我知道您恨透了梁华怕极了艾滋病,也恨透了我所做的抉择!我这样做伤害了您的心,委屈了您。对不起了,妈!为了退出人们的视线,还山里以宁日,我决定带梁华远走高飞,到一个无人知晓的世界去了却此生,今后决不会再连累您,为患乡邻!您辛苦养了我一场,到头来换到的却是这样一个不孝子,乞求您宽恕了!如果您还念我是个不孝子,我走后您就回去给您那三个苦命的孙子孙女召个唤,叫他们好好做人……
母亲咯噔了一下,心揪得很紧,但她又放不下六十多岁人的架子,老泪流过了混沌的眼角……
凡锋走了,像他15岁那年第一次出去打工一样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家,望着他的父母,直至身影在那个山坳口淹没……
韦荣伸出苍老的手在空中捞了捞,像是要抓住什么,可是半空中的手什么也没抓到……
凡锋走后的第三天,孙女凡美带着弟弟凡福妹妹凡艳翻山爬坳来到了老家龙山,找到了奶奶韦荣。
韦荣一看到孙女们的出现,便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她急忙抱住孙女们问道:你们父母走的时候告诉你们说他们是去了哪里吗?
没有。爸爸妈妈只说让我们来找你,要你回家陪我们。孙女们边说边哭出声来。
都是奶奶不好,都是奶奶不好呀!别哭了,走!我们现在就回家去!
……
母亲终于搬回了双那跟孙子孙女们住在了一起。
凡锋带着梁华和女儿蒋慧萍到疾病控制中心做了例行检查,看到梁华和女儿蒋慧萍的病情非常稳定,就按医生的要求住院接受一个疗程的治疗后,就带着梁华母女两回到了山家龙三,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替着母亲住进了鬼屋。
原来这是凡锋的一个万全计策。他知道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听着他的话回到双那去住,如此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住进父亲遗体曾经腐烂过的地方,依情依理他都觉得天地人神谁都饶恕不了他,他必须尽快地让母亲离开老屋回到孙子孙女身边来,否则他就真的成了逆子。所以他就来到山上对母亲说了一番辞别话后,只如此这般地交代了大女儿凡美后,就带着了和母女两进城治疗。三天后凡美就按父亲之意找上山去,果然母亲真的回到了孙女孙子们的身边。
凡美待奶奶回家后,就悄悄地给父亲了个信息:
父母亲:奶奶已下山回到了我们身边。该做的事你们去做吧,女儿为你们保密!只是难为你们了,请一定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