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印象,山手千金与下町小妹不同之处,有些在于其谈吐。
千金们大学毕业、有文化,高雅、温和、谦虚,绝对不会大声说话或哈哈大笑;
下町小妹的教育程度顶多中学毕业,动作粗野,多嘴多舌,爱管闲事。
所以当亚里莎稍一正经,用一种上流人的平静语气说话,大伙儿都有点儿拘束。
“这个煎鱼好吃的,可以教教我吗?”亚里莎一提筷子,又恢复了生机勃勃,“我家的厨房,克劳德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明明做饭是件有趣的事情,真是气死我了。”
亚里莎活泼可爱,自由地在两种模式之间来回切换。
老妈见大伙不说话,来个助攻:“只要亚里莎来,厨房随借随用。”
心想,自己公公可真是老糊涂了,把澡堂里那些伺候老爷的町人伎俩,都带到家里来了。
又想着,要真把人家当大小姐捧上天去,我儿子还活不活了?
“不过啊,亚里莎酱。”老妈忽然转了语调,“丑话说到前头,做饭虽然有趣,但也是一件非常考验耐心的技艺,你真的想学吗?”
亚里莎愣了一下。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了做饭很有意思,但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可成田老妈突然安安静静地问她,她也不由地安安静静地思考,茫然了一会儿有了答案。
“以后,周末可以麻烦您吗?”沉默了一会儿,亚里莎说,是那种晚辈向长辈请教的语气。
“当然可以!”
尴尬的小插曲就这么圆满结束,当惯了奴才的爷爷大概永远不会明白,他玩命讨好亚里莎,还不如老妈正正经经的两句话。要是当年,他没那么自卑,敢对橘警长强硬一些,人家说不准念着露水情义,还真就出手帮忙了呢。
“那么就从刷盘子开始教起吧!”老妈轻声说。
爷爷瞪圆了眼睛,可看了一眼亚里莎,最后还是没有作。
……
老妈是那种说干就干的性格。
甭管什么大小姐,就是公主殿下来了,吃了我家的饭,也得给我来厨房里帮忙。
于是,亚里莎开始平生第一次刷盘子,说是被人小看,那倒不是。
一辈子都没刷过盘子,偶尔刷一次还真是不错的体验。
尤其成田家没有剩饭的习惯,连酱汁都拌饭里吃,盘子比舔得还干净。
爷爷拉扯着成田启到二楼,问他亚里莎的背景。
他说是上衫制药的千金,母亲是个外国人,其他没敢透露。
爷爷顿时乐得手舞足蹈:说你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落到这丫头的身上了。
成田却觉得爷爷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且不说,人家未必有那种意思。
亚里莎肯定早就有了一位出身高贵的老钱未婚夫。
而且,他上辈子被女友带到酒局,没少受老丈人的拷打。
老丈人为什么拷打他?还不是看不上他?逼他主动认输?什么名校毕业,什么高考状元?在老丈人眼里也就是高一点儿的韭菜,想攀我家的凤凰,你什么东西,耗材而已,随时可被替代!
原本他还不服气,再一看,给老丈人敬酒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有祖宗的人,不可替代的大小公子。
有时候,他脑袋一抽,还真有点儿羡慕丰臣秀吉,活在一个有机会,以下犯上的战国时代,娶阿市的女儿做老婆。
然而,爷爷却跟他讲几个故事,都是町里生的真事儿,什么赘婿反噬岳父,什么第三者反噬苦主,种种花样,手段,伎俩,听得成田一阵皱眉。
“听着跟《金瓶梅》似的。”
“这大丈夫做事,就是不能心慈手软!”靠着反噬岳父起家的爷爷,对这事儿那是最有言权,言之凿凿,充分暴露出町人贪婪的根性!
可成田呢?上辈子成长在红旗下,父母虽贫,却都是先锋队里最纯洁的先进,事事都讲服从纪律,以身作则,为集体服务,有些不纯洁的东西,看看挂在家里的锦旗,其实也就心里想想,还真就拉不下脸。
“就当是服务客人,就当是给你的未来做投资,怎么样?”
爷爷递给他墨色的小瓶子。
他低头看,是一瓶价格不菲的按摩精油。
把女同学当客人服务?
“你开心,亚里莎也高兴。”爷爷笑得市侩。
握住那枚心形吊坠,成田心想,不会挨揍吧……
……
成田家的澡堂位于下町闹市区,最显眼的地段——车站街。
废弃的露天浴池做成庭景,养着红红黄黄的锦鲤,岸边的庭道,还能看石头做的地藏佛像。
按爷爷的说法,这个澡堂最早是法华宗僧人沐浴修行的净身道场。
成田一家从江户时代就经营这座道场,但也只是僧人雇佣打扫卫生的,低贱的清洁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