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摘下腕上的佛珠,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心微皱,“病了这一场,气色都大不如前了,还是要好生养养。”转头吩咐丫鬟,“去把我私库里那盒紫团山产的孩儿参拿来。等会儿叫董氏带些回去。”
董氏是宜嘉院里的管事妈妈,今天也跟着她一块来了鹤柏堂。
下人领命下去。
江老太太也没厚此薄彼,忘了二房和四房。她行事素来公正,转头看向两个儿媳,道,“秋冬易寒邪入体。女孩儿们不比郎君,孱弱气虚,平日里要多固元补气。老二家的、老四家的,你们也带些回去,熬了做药膳给孩子们吃。”
余氏高氏起身谢过婆母。
谢过后,高氏一屁股就坐下了。
宜嘉的二伯母余氏却是个会来事的,面上笑吟吟地道,“姐儿病刚好,就来给老太太请安了。不愧是老太太您亲手带大的,小小年纪,便这般规矩孝顺。”
她嘴上夸的是宜嘉懂事,实则捧的是江老太太,赞她会教养孩子。
这话一出,老太太还没如何,一旁的高氏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腹诽了句马屁精。
江家妯娌中,大房的章氏随江大爷去了任上,三房的顾氏早逝,江三爷也未再娶继室,屋里只两个姨娘。因此,每日打交道的,也就高氏跟余氏两人。
余氏自诩官家小姐出身,而高氏只是个商户女出身,便有些瞧不上高氏,嫌她一身的铜臭味。
而在高氏看来,二人夫婿都是庶出,都一样没出仕,她家四爷还管着家里的生意,一府的嚼用,不都指着自家男人。偏二房仗着江二爷常年跟在江老太爷身边,便觉得多了不起了。做事又如何,不照样没个正经官身,跑个腿罢了。余氏平日装得一副清高样,这会儿老太太跟前,倒是拍上马屁了。
一旁江四爷见妻子这般模样,嘴角微微一抽,低咳了声。
高氏只得面上挤出个笑,装作赞同的样子。只她性情耿直惯了,装也装得不大像。
老太太对儿媳妇间的眉眼官司,只当没看见,不甚在意地道,“她一个小小人儿,哪里就看得出这些。”说着她松开怀里的宜嘉,叫卫妈妈抱宜嘉去隔间暖阁。
“你四姐姐在暖阁,去找她玩吧。”
长辈们这番交锋,年幼的宜嘉自是不知的,只乖乖点头,就被卫妈妈抱到隔壁的暖阁了。
暖阁不大,但里头铺了地龙,温暖如春。卫妈妈仔细地给宜嘉脱了脖子上雪白的卧兔,才抱她到罗汉榻上。
宜嘉刚坐稳,罗汉榻上一圆滚滚的小姑娘,作势要扑过来,嘴里嚷着,“宜嘉——”被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四小姐仔细着些,五小姐身子骨弱。”
小姑娘穿一身桃红的锦袄,一张脸圆滚滚的,正是宜嘉的四姐姐。四房高氏所出,比宜嘉大两岁,名唤江宜乐,性子活泼贪玩。几个姐妹中,她同宜嘉玩得最好。
许是久没见宜嘉了,江宜乐很是想她,自己啃着马蹄糕,不忘给妹妹手里塞个柿饼,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道,“宜嘉,我跟你说哦,我这几日原想去找你玩的,娘非不让,说会过了病气。我才不怕呢——”
伺候江宜乐的是她的大丫鬟秋桃,闻言忙不迭打断她,“四小姐喝口茶吧,马蹄糕噎嗓子得很。”
好不容易用茶堵住自家小主子的嘴,秋桃才松了口气。
怕过了病气这种话,私底下说说,便也罢了。但四小姐当着五小姐的面说,却是很不合适了。若是叫旁人听去了,只会觉得夫人不慈爱,嫌弃五小姐。当长辈的本就该疼惜晚辈,更何况,五小姐自幼丧母,原就可怜得很。
这般想着,秋桃抬眼,悄悄朝宜嘉看了眼。见她小小的人儿,乖乖坐在榻上,雪团子似的,静静地吃着柿饼,文静秀气,又略略松了口气,五小姐还这样小,想来也是听不出什么的。
江宜乐却是不知丫鬟这番苦心,转头跟宜嘉说起话来,唉声叹气道,“宜嘉,你这些日子没来学堂,罗先生回回抽背都抽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
江家是诗书人家,底蕴很深。就连女孩儿,也要自幼念书。府里专门聘了先生,姓罗,平日十分严厉。宜嘉她们都很怕这位罗先生。
江宜乐,则还要更畏惧些,盖因她平日贪玩,静不下心念书,书读得实在不怎么样。而宜嘉呢,她倒不贪玩,也静得下心,但她自幼体弱多病,总是请假,能跟上进度都算她用功了,要她学得多好,属实是为难她了。
江宜乐一提起罗先生来,姐妹两个都一脸忧愁地陷入沉默。
尤其宜嘉,想起自己病了这些时日,落下这许多的课业,只觉得手里的柿饼,都没了方才的香甜软糯。
两个小姑娘正为课业而烦恼时,外间忽地传来丫鬟的声音。
过了片刻,厚厚的棉帘被挑起来,两个少年人前后脚走了进来。方才还在为课业发愁的宜嘉,此时眼睛却是微微地一亮,激动地抿了下唇。
是二哥。
二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