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嘉回过神来,却只轻轻摇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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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鹿鸣院,宜嘉有些怏怏的。
吃过饭,便趴在书桌前,一笔一划拟了宴请二哥的菜单,交给董妈妈,叮嘱她,“这是我宴请二哥要用的菜单,妈妈替我收起来。哪日二哥来了,要提早跟厨房交代一声。”
董妈妈是第二回从自家小主子口中,听到二少爷了。
她心里有些担忧。
夫人去得早,只留小姐这一个女孩儿,也没个兄弟姊妹帮衬。二少爷虽跟小姐不是一母所出,但到底都是三房的血脉,比起旁的堂兄,自是更亲的。倘是兄妹俩能亲近,按理说,也是桩好事。
可二少爷这人,自幼寡言少语,性情冷淡,对谁都是如此。府中兄弟姊妹这么多,从没见他和谁走得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的。
董妈妈生怕小宜嘉在庶兄那里受了冷待。有意开口劝几句,但看着宜嘉一脸郑重地把菜单交给她,认认真真的叮嘱,稚气的脸颊上,神色认真,董妈妈又不忍再说什么了。
她点头应下,“是,奴婢记下了。”
写过今日的课业,董妈妈便来催宜嘉睡觉了。她从小体弱多病,董妈妈等人照顾她,便十分细致。服侍宜嘉洗了脸跟脚,擦得干干的,才抱她进被褥。
宜嘉伸了伸脚,踩到被褥里的汤婆子,暖烘烘地,很舒服。
她看着头顶粉蓝的帐子,脑海里划过今日在四房听到四婶和四姐姐的那番话,突然一下子很想念母亲。母亲过世的时候,她太小了,什么也记不得了。
宜嘉抿唇,忽的开口,声音很轻很轻,“董妈妈,我跟母亲生得像吗?”
董妈妈被她问得一愣,待反应过来,眼中起了浓浓的心疼。
宜嘉许久没有问起生母的事了。刚记事时,她时常问,三姐姐和四姐姐都有母亲,那我的母亲呢,她走了,走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下人不知如何回她,只都找话掩盖过去。
渐渐地,宜嘉长大了些,懂得人走了的意思,便是过世了,没有哪里,也没有回来,便不再问了。
今日突然问起,怕是想念母亲了。
“自然是像的。”董妈妈在床边坐下,隔着被褥,轻轻拍着宜嘉哄她,“……您的眼睛,同夫人生得最像,浑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鼻子也生得像,都一样小小的,翘翘的……”
宜嘉静静听着,也不吭声。
董妈妈最后摸摸她的额头,疼惜地道,“睡吧,奴婢跟您唱曲儿。”她轻轻地哼起来,年岁渐长,声音也不比年轻时甜美柔和,带着点粗哑。
宜嘉闭上眼,在这熟悉的声音里,慢慢地睡过去。
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在想,她今天很乖,罗先生还夸她用功。那母亲会来梦里抱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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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祝姨娘的春眠院里。
祝姨娘手里正缝着幼子的里衣,眼前有些花,便吩咐丫鬟多点根蜡烛。林妈妈在一边跟她打下手。
江三爷丧妻后,便没有再娶,屋里只两个姨娘,受宠些的秦氏跟着去了任上伺候,祝姨娘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不过上了年纪,性子磨平了,她也无意去争什么宠,只一门心思照顾幼子,连里衣袜子,都不放心下人们经手,样样都自己来。
外间进来个丫鬟,道,“姨娘,二少爷院里的松年来了,说是二少爷叫他送治积食的药过来。”
林妈妈放下手里的活,接过那丫鬟手里的白瓷药瓶,挥手叫她下去,拿去给姨娘看,“姨娘您瞧,这是外头回春堂的药瓶子,必是二少爷托人去外头买的。可见二少爷心里还是惦记着您和七少爷的……”
祝姨娘连眼也没抬,只一心缝幼子的衣裳,不在意地道,“收起来吧,旭儿都好了,这时拿来做什么。说什么惦记用心,不过是想叫旁人觉得他孝顺罢了。”
前面这话便也罢了,后面这句,却实在有些诛心了。
林妈妈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讷讷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