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没事儿吧?”
后半场她喝了不少酒,现在整个人反应有些迟钝。她单手撑着脑袋,斜斜靠在车窗边上,另一只手按着胃——
——那一分酒器的酒喝得太快,后来又喝了不少,酒精灼烧她的胃,有些痛。
在她卖力地为卡索冲锋陷阵之后,多亏她,这场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
最终信杨集团答应了卡索的条件,0号算法作为卡索的独立项目由卡索内部人员负责,信杨集团不会以任何形式介入。
这个条件会以补充协议的形式约定,信杨集团作为收购方可以使用0号算法,但所有权仍归卡索公司所有。
这场不对等的收购首次正式沟通,卡索十分顺利地达成所愿。
“没事。你开稳一点。”她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呼吸有些沉重。
代驾司机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乡音:“老板,谈生意啊?喝这么多。”
醉酒让她有些神志不清,但她不想睡过去,强打精神跟司机聊天:“不是老板,打工的。”
“打工能开这么好的车?老板你太谦虚了,你多少是个管人的小老板吧?”
许阳秋不置可否,她用手机刷了刷网媒,孙叔效率很高,【这公司怕不是风水不好吧】这条搜索,已经爬到了热点前二十。
她不寄希望于舆论战这种垂死挣扎,她只是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晚上的收购谈判以卡索稍作让步,得偿所愿的结局完美谈妥,信杨集团态度也十分明朗,他们对卡索势在必得,这场收购里再没有半个冲突,可能导致他们无法达成一致。
“老板,你看着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她也在大城市打拼,干销售的,也得老喝酒。”代驾大叔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父母看了估计也要心疼赚钱太不容易了。”
“不会。”许阳秋嘴角扯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我父母没空心疼我。你女儿是哪个行业的销售?”
“主要是医药那些,我也不懂。”代驾大叔很有眼色地没继续聊父母,“我女儿她隔三差五就有酒局,喝到半夜才回家。那些酒局上基本都是男人,我早年也做过生意,我也懂,说句难听的话,那帮男的没把她当人看,最多当成了个下酒菜和消遣。
代驾大叔说罢自觉失言,瞥了许阳秋一眼:“老板,我不是那意思哈,我这个当爹的纯粹是看女儿这样心疼。我不指望她赚多少钱,更不指望她当老板,可这孩子从小就要强。我们做家长的总归古板些,底线也画得高一些我就想不通啊,这世道上就没什么不用放低身段的赚钱法子吗?老板,你都当老板了,你说说呢?”
许阳秋左手抵着翻腾的胃,没来由地觉得这话,还有这场面有点讽刺。
虽说今晚的酒局宣告了她与收购这个“不可抗力”斗争的失败,但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酒局。
她普通地在老板的暗示下冲锋再道歉,普通地跟着老板赔笑、讨好宁总,普通地一次又一次用分酒器喝酒,最后普通地拖着倦怠沉重的身体离开。
只要能拿回公司,她可以做个“双面人”,也可以丢弃面子和尊严,甚至可以频频放低底线,但此刻她却觉得自己的身段也好、底线也罢,放得不够低。
如果更没底线地出卖自己,或者不要那么骄傲拒绝李铂杨“把卡索送给她”的提议,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许阳秋茫然地盯着窗外,她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忙活了许久,精心部署的一切被轻而易举的推翻,无力感让她的头更加沉重,“没准这个世界就是底线越低,越能达成目的。”
代驾大叔或许是被她这句话打击到,又或许没听清她的醉话,后半程再没开口。
许阳秋到家后,头晕胃痛的症状依然持续,但她没去休息,而是掏出电脑开始工作。
她从今年开始,按时间顺序向前看信杨的年报、半年报和季报,同时搜索对应时点的重点商业新闻,和同类型公司的人官方公告。
许阳秋是个合格的财务,她的尽职调查已经做得足够到位,她比谁都清楚,卡索是信杨集团物流瓶颈的唯一解法,她靠一己之力撑到现在,但路已经到头了。
报表、信息还有数据,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行至此处,她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也许她该大哭一场,让郁结和压力顺着眼泪流出去,不要变成身上的结节。也许她该去睡觉,明天爬起来之后再面对自己输得彻底这个事实。
但她就是动不了,她被死死钉在高脚凳上,一遍一遍地调查,一遍一遍地计算,反复验证这个她不愿接受的结论。
她不停点击鼠标,滑动滚轮,“咔咔”和“哒哒”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恼人,她有些烦躁,但是手、眼睛和脑子都停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瘦长的身影。
许阳秋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醉酒后长时间盯着亮处又突然移开,她的眼睛抽痛了一下。
接着就看到叶一纹丝不动地站在玄关处,身形笔直,不知站了多久。
许阳秋不断点击的手终于停了。
这会儿她的思绪才从冷冰冰的数据中转回现实,她意识到,她忘了开灯。
她进门后在乌漆嘛黑的房间里用电脑,也难怪叶一呆立在门口。
“你开灯吧。”
滴滴。
叶一抬手打开电灯开关,刺眼的光线如利剑,许阳秋本来就头晕,被光线一刺人都闭眼晃了晃,她右手死死抠住台面,这才不至于从椅子上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