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念青知道,她問的是父母的事,他坦誠地說:「事發當下是傷心的。但你也知道,他們都是信主的,安息主懷,算是最大的安慰。」
方南心用力地點了兩下頭,才說:「我在法國的時候也去過幾次華人教會,有時候也很羨慕那種永恆,失落的可以再相逢,破碎的可以圓滿。」
付念青側過頭,看到的是方南心那張輪廓精緻的側臉,她仰著頭說著這番話,吧檯的頂燈落在她的粉色長髮上,落在她的褐色睫毛上,她就像一個來自界的天使,憧憬著一個肉眼不可見的美好世界。
付念青覺得很神奇,沒想到她這個曾經連基督教和天主教都分不清楚的人,有一天竟會和他父親母親以這種方式產生共鳴。付念青低頭笑笑:「你說這些話的時候,讓我恍惚間覺得是我媽在跟我說話。」
「déjavu。」方南心再次將臉轉向他,笑著說了這個他們從前總提起的話題。而如今的她已經能用非常標準的法語說出這個單詞,似曾相識。
付念青也看向她,她的眼裡依舊有不經意的天真,只是內斂了許多。見他看著自己,她竟會不自信地目光閃爍,再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
「你為什麼突然給我分紅?」付念青好心地轉移了話題,「我看那本書都是去年出版的了。」
藉口被戳穿,方南心也就「實話實說」:「就是想關心一下你……作為一個朋友。」
畫蛇添足的那一句,戳中了付念青的痛點:「朋友?」
「嗯。」方南心點了點頭,自我肯定。
付念青輕笑了一聲。開什麼玩笑?
「你還挺喜歡和你前男友當朋友的。」付念青還記著當年申毅的事,話語中透露出的諷刺顯得並不大方。
方南心無言以對,低頭喝了一口溫水。
付念青意識到自己用力過猛,於是又沒原則地把話圓了回來:「那朋友,說說你最近的生活吧。身體還好嗎?」
「……」方南心被自己射出的子彈擊中,那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朋友顯然讓她無語凝噎,但她很快調整了情緒,對答如流,「挺好的,我辭職了,現在的時間很自由,想工作就工作,想休息就休息。沒什麼物慾,也沒什麼壓力。」
付念青笑道:「是挺好的。」
他確實和氣多了,以前的他沒這麼多客氣的笑容。但是這種和氣,也令她有了相對的傷感。
見她沒說話,他又接著說,「我也想自己干。現在的生活太不自由,有很多不得已的應酬和工作。和我的生活理念背道而馳。」
這個想法由來已久,但他始終還在自己琢磨的階段。不知怎麼地,在她面前竟輕易地和盤托出了。
「那你就自己干唄,怕什麼?你們現在已經有粉絲基礎,也有這個才華,有這個本事。」方南心轉頭對他說,眼裡終於又是幾年前那種少年意氣,和對他毫不吝嗇的認同。
他看著她的眼睛,被如初的感動吸引著,卻見她很快又慌張地逃開。她並不像微信的文字里表現的那樣遊刃有餘,眼前的她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他稍微注視,她便馬上潦草地逃開。
幾個小時,他們聊了這幾年彼此的生活,當中有好幾個這樣的瞬間。他剛剛覺得抓住她了,她便生硬地閃躲開。
他不能心急。可是她就在眼前瘋狂逃竄的樣子,真的叫他急不可耐。
散場時他問她:「住哪兒,我送你。」
她果然說:「不用了。」
付念青無奈地笑了笑:「我不會在你家樓下堵你,放心吧。」
他站在她面前,筆挺瀟灑,頭髮比以前剪得短,那雙下垂的狗狗眼不再躲在捲曲的額發之後,總是一抬頭便能清清楚楚地四目交接,叫她無處遁形。
方南心別開眼睛,隨便看一處風景說:「我住酒店。」
付念青詫異:「你……不在北京?」
這時候方南心只要撒謊說是,就能把這段突然拉近的距離糊弄過去。她卻沒捨得,還是說了實話:「不是,原來的房子到期了,還沒找到合適的。」
「需要我幫忙嗎?」付念青問。
「不用不用不用。」方南心連忙擺手拒絕的樣子再次觸痛了付念青。
這時,他的話里終於有了從前的孤冷:「那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他的座駕已經換成了黑色的LoTusnyo,大約再不會開著商務車接送約會對象了。他們在車上一路無言,她望著窗外燈火通明的都會,憑她對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心情不好了。可是這時,她也不再像曾經那樣想辦法哄他,她只是任由這無聲的齟齬瀰漫在二人之間。
酒店到了,他原想紳士地下車把她送進門,卻被她拒絕了:「你別下來了,等會兒被人認出來了。」
付念青知道,她多半是為他的身份著想,可這種被拒絕的滋味,還是讓他有了許多負面的猜想。她想避嫌?她不願意跟他扯不清?
他一人落寞地在車上呆了十來分鐘,才駛出酒店。那個空曠的副駕駛座,再不是來時的那一個。
待付念青結束這恍惚的夜晚,回到家時,那兩個機靈鬼已經不在。
他獨自一人坐在落地窗邊,又開了一瓶酒。
原來重活過來,是這樣地筋疲力盡。可是筋疲力盡,叫人熱血沸騰。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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