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自从上了战场,就没再信过什么鬼神的周云飞,头一次恭恭敬敬地把香在灶膛里点燃,认真地插上香,希望这位老神仙能尝尝他头一次吃到的这么丰富的年夜饭。
“放爆竹去。”
“云飞哥,我想放!我不怕,我早就想放了,以前都没机会的,让我放放。”
周云飞拿着一卷炮竹走到门口,刚遇到栋子和小梅在大呼小叫地放,那地上噼里啪啦地响,他扭头去看江淼。江淼没被吓到,反而两个手捂着耳朵,在旁边兴奋地看着,一双桃花眼特别有神。
江淼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高兴地去看周云飞,却发现对方正在喧闹中静悄悄地看着自己。他眨眨眼:
“云飞哥,让我来放鞭炮吧?”
周云飞点头,栋子和小梅打了招呼就回去吃饭了,张阿么正在旁边叫他们,要不然等会天色晚了得摸黑吃年夜饭。
他把那卷炮竹垂着放下来,引线拉出,他把点火的香递给江淼。
江淼有点怕,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开心,他还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开心的年!他站得远远的,伸手把燃烧着的香对准引线,嗖地一下缩回手,引线烧得极快,爆竹就接连地炸了!
周云飞想给江淼捂上耳朵,又觉得不好,干脆收着手,江淼则是兴奋过头,耳朵里嗡嗡的,看着那串不断炸开的红火爆竹。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真的要到了!
三个人都夹起软和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香软而甜,再吃几口炸的、肉的,香得人都迷糊了。
“阿爸,太好吃了!你和云飞哥的手艺都太好了,我好久好久没吃得这么香了啊!”
夏清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给你炒树叶子你都吃,这些你怎么会觉得不好吃。”
“阿爸,你不要当着云飞哥的面说我短嘛。云飞哥,今天是过年,要是没有你,我和阿爸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利!”
周云飞点头,他喝了一口鱼丸汤,鲜美又热乎,在微冷的空气中,这和江淼的笑脸、夏叔的说笑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忽然间道:
“那我……祝你和夏叔万事顺心。”
江淼笑了起来,村里的爆竹正在不断响着,他们在热闹的氛围里享用这难得的大餐。
吃完年夜饭,大家都要守夜,江淼和周云飞轮流用桶擦洗身体,江淼的头发是前一天就洗好的,他听着周云飞房间里的水声,一边让阿爸帮忙梳头,一边讲了大哥的事。
“云飞去打听了?那好那好……淼哥儿……你想去大哥那里住吗?”
江淼坐在矮小的木头墩子上,像小时候一样亲密地贴着阿爸。他能感觉到长长的头发被慢慢梳开,天上的繁星点点,还能听到隔壁张家的说话声、云飞哥房间里的水声。
“阿爸……我也担心大哥,好久没见他了,好想他。但是……我毕竟是个小哥儿,哪里有道理到大哥家去长住呢?我想着,我们攒些钱,如果能在离大哥近的地方……或者在这里买房子和地就好了。”
江淼靠在阿爸的膝盖上,他忍不住道:
“云飞哥是个大好人,还有栋哥和小梅、张大伯、张阿么,他们都好好啊。阿爸……你之前在县上,怎么都不出去交些像张阿么一样的朋友?”
江淼想起的是那个邵婷,对医术一窍不通,但街上的人却都亲热地叫她医坊老板娘,他的印象中,阿爸总是在医坊里忙,要不然就是在宅子里带他和大哥。
夏清手上一顿……是啊,自从他嫁了人,就很少去外面了。偶尔江仁有应酬,也从不会叫他去,说什么小哥儿只要把家管好就行,但是……怎么又让他在医坊里看病呢?
“淼哥儿,以前是我看错了江仁,我知道江仁无论如何都是你阿父,但是阿爸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阿爸,我才不认他,不见就不见。”
一个蛇蝎心肠,想杀孩子杀夫郎的汉子,想想就让人胆寒!
江淼撇撇嘴,他蹭了下阿爸的膝盖,让阿爸给自己把头发扎起来。他之前在江家也是不爱打扮的,现在更是没了打扮的条件,能用布条把头发扎起来就行了,他也没阿爸他们的技术能扎个高高的发髻。
不过……他抚摸着手上的竹叶纹发带,又摸摸光滑的桃木簪子,拿到的这几天,他总是不自觉地笑。
他这是怎么了?
“好了,你想用哪个?阿爸给你扎。”夏清看着小哥儿的动作,心中一动,打趣道,“就这么喜欢这些?阿爸以前让丫鬟婆子给你买了多少发带,都不见你这么珍惜过。”
江淼鼓鼓脸蛋,他立刻争辩:
“这是云飞哥给我的嘛,他去县上还特意想着给我买发带发簪,肯定不能辜负啦。阿爸,你先给我簪个簪子看看吧,云飞哥没见过我簪头发的样子,肯定吓一跳。”
夏清失笑,一会觉得自己的哥儿还是小孩心性,一会又觉得他是不是喜欢周云飞了……刚想问呢,周云飞也从房间里擦洗好了出来了。
他将木桶放好,看着正在梳头的父子两个,拿起坐在了木头墩子上,这几个木头墩子被切得又圆又平整,刚好能拿来当板凳。
往常这时候,他们都各自去房间睡觉了,但今晚是要守夜的,周云飞看着他们梳头,江淼立刻来劲了:
“云飞哥,你以前都是在军营里过年的?军营过年好玩吗?都有什么呢?”
周云飞想了想,摇着头,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感觉军营里没什么好玩的,不杀人的时候就是无聊地巡边、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