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快七月,凉州已经到了天气炎热的季节。
临水寺在半山腰上,草木掩映之中,倒也没那般炎热。林间知了吱哇吱哇地叫着,间或有一阵凉风。厢房的窗户很大,挂着竹制的帘子。绿意顺着竹帘的缝隙流淌进屋子,仿佛屋子都变得凉爽了。
王姝跪坐在蒲团上,眉头皱成了一团。
虽然早就料到萧衍行没那么轻易放过王家,但真听他狮子大开口,王姝还是觉得气闷。有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古代的特权阶级与后世算得上天差地别。今日萧衍行愿意跟她张着口,已经算是客气的。有那不客气的就是杀人越过,明抢。
思虑了再三,王姝抬起头:“……只是供你驱使,王家的产业还是我王家的?”
“我虽落魄,却不贪图你王家的产业。”萧衍行抬起眼睫,清凌凌的嗓音比帘下的风还要凉,“不过行方便之门时,你们王家镖局不能拒绝。”
王家人丁单薄,凭她跟王玄之两人,想守住偌大的家业是非常困难的。王姝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敢寄希望于王玄之长成跟亲爹一样心思缜密的人。
她们姐弟俩若想保住家业,确实需要一个强势的靠山。
抬眸看了一眼萧衍行,这位元后太子爷虽说如今被贬至此,将来乘风而起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虽说剧情中并未太多笔录表述这位爷,但能创造一个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的环境,想来不会昏聩到哪里去。
王姝思索了片刻,眉心一拧,答应了。
萧衍行勾了勾嘴角,拿帕子仔细地擦拭了手指,点点头:“去吧,明日人会送到清河镇王家。”
借到了人,王姝便也没有久待。
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其他,便没有告知王玄之相关事宜。虽然这小子还是个小孩子,王姝觉得她需要得吸取父亲育儿失败的教训,必须要让王玄之知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多年以后,王玄之就长成了第二个睁眼瞎,对自家的一切一无所知。
再来一次,谁也不晓得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宅子就在山脚下,马车过去不过一刻钟。王姝到私宅时,王玄之这小子正顶着一大盆水在院子里扎马步。热汗从脑袋顶落下来,脸涨得通红。
他说想习武并非是心血来潮,是下了决心的,此时练得自然是用功。
先前袁嬷嬷答应找的先生已经开始教了,文先生王姝还没见过,武先生今日是第一次见。
王玄之的武先生是个九尺高的大汉,三十岁上下。身上煞气有些重,一脸络腮胡,面相上瞧着也十分凶狠的感觉。老实说,若是在半道儿上遇上这人,正常人都要以为他是那等刀口舔血的草寇。此时他教导王玄之也非常严厉,不给任何偷奸耍滑的机会。
不过这人一笑,面相就温和多了。
他上前与王姝见礼,自然而然地说起了王玄之的情况。
“令弟骨相十分不错,若是习武早几年,怕是会有不小的成就。”武先生姓秦,秦长意,名字倒是有几分文人习气,“如今习武虽说不算太晚,却也只够防身的程度。”
“无碍。”王姝让王玄之习武,并非让他练出个什么成果来,“能防身已经足够了。”
不过王姝还是很感激秦先生对王玄之的教导。今儿算是头一回见,王玄之的拜师礼也不知准备的齐不齐全。王姝预备着时辰够的话,干脆按着古时候正经的拜师礼再置办一回。
她记得古代的拜师礼,十分讲究的。
拜师讲究束脩六礼、净手净心、朱砂开智等等,不过这些是拜文先生。武先生的话,是不是也是这个程序,王姝不大清楚。
不过不等王姝提及此事,秦先生就率先拒了。
秦先生手一摆,十分洒脱道:“王姑娘,不必劳烦去折腾这些虚礼了。我收下玄之,认了这个徒弟,他认了我这个师父。我师徒二人有这个缘分便已经足够了。其他的繁文缛节,倒也不必那般讲究。”
王姝倒是想再郑重些,秦先生不在意,倒也没有在坚持。
思来想去,中午亲自做了一顿午膳,算作拜师宴。做主宴请了秦先生。
吃席,秦先生倒是没有推辞。
王姝命人去县里酒肆买了好酒,倒是发现了秦先生一大爱好。
好酒,尤其好烈酒。不仅爱喝,酒量还十分惊人。
王姝全程陪着吃了一顿宾主尽欢的席面,想想家中地窖里还存着不少的酱香型烈酒。若是秦先生喜欢,倒是可以隔些日子送几坛过来。
当日下午,王姝将家里的情况复述给了王玄之听。
这小子经过这段时日的变故,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听完以后,也没有问他母亲的现状,只是表示自己会尽快成长起来。
王姝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罢了,你若是想见你母亲,应该也不算太难。她被张耀民带走了,人不是在张家,估摸就是在县衙。”
“我不想见她。”王玄之自从撞见了母亲红杏出墙,内心就生了抵触,再也没办法认毛氏这个母亲。
“姐姐你放心,我不是拎不清的人。”
王姝没说话,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都随你,不强求。”
王家的一摊子事情,细细盘下来,没那么简单。
但目前来说,情况还不算太坏。只要静下心来,等她梳理完账本和资料,就还有挽救的机会。父亲书房里的资料很多,赶得上一个小型的图书室了。大部分账簿采用的记录方式也比较原始,流水账记录法。这种记录方法好处是一条一条脉络清晰,坏处是看起来确实很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