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七公子又耸耸肩,一声似笑非笑,身子往后更倾三寸,抬起右臂晃了晃手里空空如也的酒坛:“王爷,比起什么女人,倒不如先再上一坛酒?”说着又把身子直起来,手抚抚自己的下巴,对广成王调笑道:“你们南方的酒的确香醇,只是——欠缺了一点烈味啊,哈哈!”
广成王左手收在袖内攥成拳,右手却摆了摆,示意仆从再给客人上一坛酒来。
广成王心里想着:用坛子像喝水似的喝酒,真乃缺少教化的蛮夷!
仆人托近前呈上托有酒坛的托盘,七公子自提了酒坛,发现盘中还有些方块状的食物。他微微垂了眼皮,嘴角笑得像一弯月牙:“十三王爷,这盘里的是什么啊?”
“这是这里的地方小吃,喝酒的时候佐一点,酒更甘食更醇,味道极佳。”广成王热情向其推荐:“七公子不妨尝尝。”
“那要谢谢王爷一番美意。”七公子放了酒,象征性地双手合在一起拱了拱,就算是抱拳致歉:“只可惜穆七喜欢干喝酒,不吃东西。真是对不住,让王爷你多费心啦!”
“呵呵,无妨无妨!”广成王干笑。
……
这船内就始终保持着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直到船舰靠归北岸。
七公子随广成王下船,见岸上恭迎的除了身披铠甲的殷军士兵,还有盈盈两排娇娥,侍立在两侧,就好似岸边的两行柳树,摇曳不经一握。
七公子抬了抬眼皮,问道:“王爷,你这又是做什么?”
“唉——七公子记性不好,本王这不刚跟你提过嘛!不一样的女人!”广成王右臂往外平行一摆,示意七公子糊涂:“本王素闻狄人说‘多妻多妾,多子多福’,七公子要是觉得好想带几个回去,本王必双手奉上,呵呵!”他说着大敞双臂:“七公子,随意挑选——”
“我们狄人是有这种说法。”塞北狄人,的确是以多妻、多妾、多子为福,女人和儿子越多,就显示这个男人越有地位。这点七公子也不否认,但他却拒道:“但穆七年纪还小,还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哈哈!”
“唉,七公子少年英才,十四岁,不小啦!”广成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蛮子风餐露宿面相显老,这七公子就是个例子!说是只有十四岁,但看起来像有个十七、八岁的样子!
广成王正想着,就听见七公子再次拒绝了他:“十三王爷此言差亦,穆七年不及弱冠,父王都不曾指予儿臣妻妾,穆七又怎可自行染指?”
广成王听完冷笑:“呵呵,没想到七公子倒是纯情得很啦!”
“是啊!”七公子点头,他弯曲右手的中指扣在食指上,含笑自若:“我们狄军的军营里面纵有女将,也只为征战,所以养得穆七如此纯情。今日到了您们天家军营才大开眼界,见着这么多‘另一种’女人。”说到这他一拍自己的脑袋:“穆七这才豁然开朗,怪不得天家军队神威百胜……我以前真真是短见了。”
他说着,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公然反讽殷军。
40穆家七郎(上)
广成王只能回以干笑:“呵呵呵呵——”
等到进了殷军营地,吩咐手下送七公子回城里的驿站去。望着红斑少年远去的背影消失不见,十三王爷才终于呸了一口,发泄心中的憋闷:“蛮子!”
“虽说是蛮子……”广成王身后的亲信刚才也一直在船上,听到了所有对话:“但依小的所见,这七公子小小年纪,豁达不羁——”
‘什么豁达不羁!”亲信话还没说完,就被广成王打断:“哼,本王说他是胆大妄为!”
身后的亲信旋即不敢再言,忙躬身道:“王爷说的是,说的是。”
广成王却在前面眯起了双眼,数点森森寒光自缝隙间透露出来。
另一边,穆七回到城中驿站,他的妹妹一直躺在靠窗的榻上等待哥哥归来。虽是靠窗望归,但其实他妹妹是看不见的。
她是一个瞎子。
穆七的妹妹狄名唤作喀丽,是狄王诸多子女中唯一同穆七一母所出的。可惜她天生盲目,体质羸弱。去年又患了狄人称作“思蔻黑卜提克”的绝症,身子更是每况愈下,狄族的传闻记载:只有到中原来,找到一种叫做“青蚨草”的草药,才能治好“思蔻黑卜提克”的怪病。
喀丽听见哥哥熟悉的脚步,忙用狄语问道:“七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虽然眼睛看不见,声音却很好听。
“我心里记挂着你,自是早去早回。”穆七快步靠近,在榻侧挨着妹妹坐下来:“阿妹,你今日可有好点?”
喀丽抽了下鼻子:“还不就那样。”
“阿妹你不要忧愁,等哥哥找到青蚨草,你吃了,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他急忙安慰她,言语字字着力,给予她希望。
“可是青蚨草能治我这种病也只是传言罢了,巫医说了,从来没有人亲证过,兴许……”喀丽的声音听多了,会发现始终带着一丝莫名隐约的哭腔:“吃了也不会好。”
“阿妹你怎能自暴自弃?!没人证实,是因为没有族人来中原取得过这种草药。”穆七拍打胸脯,发出声音:“如今哥哥来中原给你求药,你就是第一个证实此药有效的人!”声音转柔:“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再往南方走,去一起看看我们母妃的家乡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的瞳孔中泛出一种憧憬的光,显得一双不同于汉人的眼睛更加深邃迷人。可惜了,如果没有满脸红斑,穆七应该是极其俊美的。
喀丽妹妹却转换话题:“七哥,你今天去得时间这么短,父王让你调查的事能调查清楚吗?”
“哼——”穆七冷哼一声:“我来中原只为给你治病,其它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可是你是应诺了父王的嘱托,父王才准许你帮我求药……”喀丽的声音越低,声音里夹杂的哭腔就听得越明显:“你我都清楚,自母妃去往长生天后,我们在父王心中的地位……今时非比昔日。”
他们的母妃是江南采买来的歌姬,受王恩宠立为侧室。可惜红颜早逝,狄王转幸新人,连带着两兄妹也被抛于脑后。狄王四十九位子女,若非穆七这两年颇有战功,只怕狄王连两兄妹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其实穆七不敢告诉妹妹,令她奄奄一息的病症只怕不是病,而是哪位王兄王姐下的毒。
但穆七表面上却不同喀丽说任何丧气的话:“阿妹你宽心。我虽对什么殷乾对峙没兴趣,但今日匆匆一窥,心中已知八}九。殷军由内至外腐溃,虽人数百万,但用中原人的一句话讲,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那就是乾军会赢?”
穆七摸摸妹妹脑袋:“阿妹你无须考虑这些……”他嘴角高扬一抹笑,十足十的邪气:“反正无论乾殷,均不是我狄对手。”转瞬,他又皱眉肃然:“阿妹,你今后遇着殷人,需时时提防,他们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