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稷玄帮了他一个大忙,所以也提出了一个要求——稷玄要杨絮为他带妖鬼到地宫里去。
最开始杨絮并不明白,稷玄这么要求的原因。但是那些被杨絮带来的妖鬼,再也没有出现过。
杨絮不知道他们被稷玄带到了哪里去,还会不会出现。实际上他也并不关心这些妖鬼的死活,毕竟皇城这么大,来来去去的妖鬼那么多,就算消失几个,也并不会有什么影响。杨絮不满的是自己或许会从此受制于稷玄,为他做更多事情。
这个认知让杨絮烦躁。
而现在,稷玄好像又把主意打到了墙子身上。墙子……他是杨絮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虽然两人常有嘴上争斗,但不到万不得已,杨絮并不想伤害墙子。
“并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皇城中若时时有妖鬼消失,总会引人注目。我想,你也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你的清静吧。”
杨絮那点心思,稷玄一眼就能看破。他冷哼着,说:“你也不希望,你的那个苦苦追寻踪影,好不容易才又相见的友人,会出什么意外的,对吧?”
杨絮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稷玄顿了顿,说:“不知你那个借尸还魂的朋友,近况如何?”
杨絮心中一动,道:“他近日在调查御花园水鬼的生前事。”
“那个水鬼……”稷玄的影子在石壁上微微晃动,漆黑如墨,“我当是什么难事。那个水鬼的往事,我倒是知道的。”
杨絮抬眼,没想到稷玄连水鬼骆舟齐的事情都知道。虽然稷玄惯会虚张声势,但杨絮已经摸出了稷玄的底细,这妖或许曾经是个灵力高强的大妖,但被人重重挫伤过,身躯受损,甚至有可能身躯已经湮灭,所以才每次出现都只以影子与他交涉。
稷玄道:“他生前不过是个卑鄙又无知的人,以为能愚弄他人,殊不知……”
水底光线晦阴,叶秉烛渐渐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水下呆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个口口声声说会救自己的妖鬼还会不会回来。
他说过,不会轻易让自己死掉。
可是,人类的誓言尚且薄弱,更何况是妖鬼?或许他就是为了骗骗自己,也或许,他知难而退。
骆舟齐闲闲地躺在石床上,很惬意的模样,如果忽略是在水底,他看起来倒像是个浮生偷闲的侠客。
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静谧的水流声潺潺而过。
忽然,骆舟齐道:“叶大人,我真的很嫉恨你,到现在这种境地,还能有人想要救你。你轮回转世,早就没了当日记忆,而我却永陷在这冰冷的水底,不得超生。”
叶秉烛道:“人之生,各有苦楚,轮回转世也未必是幸事。”
“你话倒是说得轻松,如果要你在这暗无天日的水底呆上一百年,我想你也会疯的。”骆舟齐的神色阴狠,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一把掐死叶秉烛的冲动。
叶秉烛不知道自己前世究竟如何得罪了他,才叫骆舟齐如此恼恨自己。左右现在无事,他道:“你要那两个妖鬼去寻杀害你的人,其实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骆舟齐眯起眼睛,半信半疑地盯着叶秉烛:“你的意思是,你知道?”
“你认定我前世与你有仇,你不如将事情说予我听,没准我能想到究竟是谁害了你。”
生前的事情啊。
骆舟齐的黑发漂浮在水里,如千万根纤细的水草,又如万千根情思缠绕。
那人秀美无双的脸庞就这么再次浮现在眼前,顾盼间明眸璨璨,皎洁的月色也无法与其争辉。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月色了呢?骆舟齐不知道,但他却永远记得,与浔月相遇的那个夜晚。
那个时候,骆舟齐还很年轻,有一腔热血和躁动不安的心。
他生在杭城,那是一个不及京都繁华,也没有别处富庶的地方。骆舟齐见惯了身边的同伴、百姓受尽苦楚。
每年征兵与徭役是压在所有人头上重重的大山,当有一天,有人受不了的时候,便想要掀翻这破山,挣出一条坦途来。
所以杭城里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农夫造了反,没想到却万人响应。
骆舟齐是出身武家,父亲是个武馆的武师,他自幼习武,也曾想过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可是杭城起义的时候,一来他对朝廷不满已久,二来也是热血上头,骆舟齐义无反顾地投了起义军,很快就升到了一个小将领。
朝廷没有想到这场小城中的起义最后会闹得声势浩大,想要扑灭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事也就演变成了史书上后世所记载的“桓宁之变”。
也是一时热血上头,骆舟齐自负武功,决定潜入皇城,刺杀皇帝。
这个决定是鲁莽的,但是那个时候的骆舟齐却想,他若是成功,便是名垂青史;若是失败,那也没关系,横竖不过一死。
抱着这样堪称幼稚的心情,骆舟齐买通了宫人,混进了皇城去。
只可惜,事不从人愿。他连皇帝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身份先被人拆穿。骆舟齐自认武功盖世,可没想到皇城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不仅重伤了他,还差点将他捉住。
骆舟齐侥幸甩开了禁卫军,却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般惶惶逃命。
这个时候,他便开始唾弃自己了。什么杀身成仁,说起来容易,死到临头时才发现,自己还是不想死的。
仓皇之中,为了躲避禁卫军的追捕,骆舟齐跃入了一座看起来很偏僻的宫殿。
可没想到,他刚落地,就和一个倚在小轩窗边的姑娘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