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是外科专业的规培大夫,在人民医院三年的规培生涯中,除了烧伤科,还要转普外、急诊等科室,在烧伤科的培训周期,只有短短几个月,出科了,就很难见到这里的大家了。
自然,再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和林尔善朝夕相处了。
想到这一点,陈逸就会感到无比遗憾。
因为舍不得、不甘心,所以,想要更进一步吗?
陈逸思绪很乱,匆匆地离开病房,走廊上迎面遇见一个人。
“小逸!”林尔善身穿深青色的刷手服,披着白大褂,刚下手术台,但是眼神仍是一贯的清澈明亮,毫无疲惫感,反倒有种充实和满足,“病人没什么事吧?”
“林老师!”陈逸瞪大眼睛,连忙摆手,“没、没什么事!”
正想着关于他的事,下一秒就撞见了本人,陈逸惊慌失措,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那就好。”林尔善对此无知无觉,安心地笑了笑,“时间也不早了,你先下班吧。”
陈逸握紧双拳,鼓起勇气说:“老师,你不下班吗?”
林尔善:“我把手术记录写一写,你快走吧。”
“哦……”陈逸并没有听话离开,而是跟着林尔善回到医生办。
办公室里空旷而安静,只有夜班大夫在。
林尔善坐在一台电脑前,登录工作账号,等待中扫视四周,发现陈逸还没走,微感讶异:“小逸,你还不下班吗?”
“我……我还有出院病历没办完!”
“哦,好的!”林尔善不疑有他,开始写手术记录。
其实陈逸早就把病历整好了,眼下只能装模作样地摆弄着纸张,偷偷观察林尔善的样子。
经年频繁地外科手消毒,令他的手格外白皙,甲床是极淡的粉色,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指尖流利地敲击着键盘,手术过程被清晰明了地复现出来。
只要是在医院的环境里,林尔善便始终保持着理智、淡定,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权威和专业性,极少在人前流露个人情绪、表达私人话题。
因此,让人无法想象他生活中的样子,私下里和朋友又是如何相处的。
很好相处,但很难靠近。
这是陈逸的观察结论。
“老师,病历都整好了,您有空再审核一下吧。”强压下心中的失落感,陈逸把病历放在林尔善手边,“那我先下班啦。”
“嗯。”林尔善专注地盯着屏幕,“拜拜。”
“……”陈逸最后看了他一眼,“拜拜。”
林医生,加个微信!
完成了手术记录的书写,林尔善揉揉眼睛,开始审核病历。
陈逸干活很麻利,虽然是第一年规培,但上手很快,病历写得很好,几乎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林尔善在他签名的位置之前,写上自己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林尔善来到高燃的病房。
“林医生!”房子明刚来不久,手里捏着一沓资料,“你来的正好,我正跟高队长汇报呢!”
林尔善笑了笑:“我可以旁听嘛?”
“当然可以!”高燃热情地拍拍床面,“坐!”
林尔善当然没有坐在他的病床上,而是坐在一边的板凳上。
“董少刚,男性,47岁,籍贯在润城邻市的董家村,初中学历,职业农民。28岁结婚,夫妻俩务农为生,30岁育有1子董强,38岁,妻子何花因贫血去世。”说到这里,房子明好奇地问,“林医生,贫血还能死人啊?”
林尔善仔细看过资料,才点点头:“何花的死因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这种病表现为三系减低,即骨髓产生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的能力都会降低,导致这三种血细胞急剧减少,从而出现感染、贫血和出血,病情凶险,是有死亡的可能的。”
“真可怕啊!”房子明撇撇嘴,肩膀瑟缩了一下,“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呢?”
“咳嗯!”
高燃咳了一声,面色不愉,刚想把话题掰回来,只听林尔善说:“不知道。”
高燃和房子明都愣了一下:在他们眼里,林尔善简直无所不能、行走的医学百科书,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人类对医学的开发不足1%,临床上很多病都是病因不明的,尤其是这种内科病。笼统地说,就是‘遗传’和‘环境’两方面原因。”林尔善坦然道,“对于普通人来说,遗传因素无法控制,我们只能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避免疾病找上门来。”
而对于医学从业者来说,他们不仅要帮病人解决已知的病症,更要去探索未知的问题。
“可要是疾病真的找上了门,咱也没招啊!”房子明叹了口气,“都是命啊。”
“死者已逝,生者如斯。”林尔善提醒他,“小房,接着说吧。”
“哦,好!”房子明回过神来,继续汇报,“妻子过世后,董少刚就带着儿子董强来到了润城,打工供孩子上学。期间换了不少工作,现在这个工厂算是最稳定的一个,不过现在也没了哈……”
房子明忍不住抖了个机灵,然而瞥见高燃冷锐的眼神,瞬间就乖觉了,正色道:“他的同事、领导对他的评价,都是能干、勤快、肯吃苦这一类的,性格随和,跟大家处得都挺不错。火灾发生之前,也没听说跟谁有过矛盾。”
林尔善和高燃听着,都是一副深思的表情,未置一词。
房子明:“总之呢,董少刚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农民工,遵纪守法,生活态度积极向上,似乎,没有动机纵火啊?”
“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林尔善有些难为情:“高队长,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