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孟在十八岁画《千里江山图》,只有在十八岁才能画出来,她太明白这种感觉。
当时的她,一次次调整和叠加绘画的色彩,保证达到极致的和谐和丰富。
“你有什么感觉?”宗跃问。
叶果望着最大的那副画,说:“它们画得很好,但依然不如我。”
它们被剽窃也被简化,虽然还是美的,但因为过分标准,韵味上差了太多。
“不,那还是你。”宗跃说。
叶果愣了愣,没明白。
宗跃拿起一旁沙发上的牛皮纸档案袋,抽出了一叠纸和胶片,递给叶果。
“我第一次见到它,就感觉是你,所以才把它们都借来,证明我的感觉。”
这是一些检测报告报告,关于八幅画的,胶片也来自于这八幅画。
医用X射线扫描名画非常常见,现代多数应用于古典油画的研究,区分真伪、大师合作画和以及确认某些名画是涂掉后重新创作的作品,一些欧洲的君王肖像画下曾经出现过另一幅更为幼年的画。
“胶片右下角,报告最后一页。”宗跃提示。
胶片不清楚,但报告的最后一页中截取、放大打印了这一部分。
右下角是签名位,陈瑞千的名字模糊,和别的字重叠在一起了。
叶果
圆滚滚的字。她感觉到呼吸有些失调,立刻明白了,一位被烧掉的原稿,在这些画中。
她从未想过这种事。骄傲如郁荆生,她以为他会重绘了它们,以他觉得最好的方式,事实上他只是一笔又一笔地覆盖掉了她的影子,像一个傲慢的老师修改学生的作品,使它变成了一幅美貌平庸的作品。
他恨你。
叶果又想起黎虹形容郁荆生的话。从郁荆生曾经说出的话之外。在这些修改中,他应该感受到二人的差别,他对叶果的恨,或许从培训班就开始了。
宗跃注视着她,似乎把她的每一丝表情都看在眼中,他的表情是耐人寻味的。
“艺术圈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找人出设计图,找画工做初稿,艺术家本人调整修改……或者找人出设计图,找老艺术家代笔,被力捧的新人署名。圈子被一些人搞烂了。”
叶果想到宗润临的枪手传闻。
“这也是我要叫你来的原因,实验室说下午才能送来,所以和你约在了这个时间。”
“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想到是这样的。”
宗跃笑,显然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接着又问:“你觉得那位设计师知道这些吗?他的画里藏着……炸弹。”
叶果回忆陈瑞千的模样,还有他和郁荆生对话的口吻,他得意、狂妄。
“他不知道。”
“他会疯。”宗跃的笑中露出一丝恶意。
叶果能感觉到自己的怒气用上来,它们找到了出口,想要立刻报复,她却又有点想哭,好像多年的期待有了答案。
“现在还不是最后一步,我们的画廊有专职律师可以帮忙谈判,你也可以找其他代理人,我愿意帮你做这件事,我知道怎么做。”宗跃说。
“这会给你惹麻烦。”叶果担心。她知道宗跃如今和他们所在的圈子重合,还有共同的朋友,那个吴总。那个人看起来有气魄又大度,却总让她有点害怕。
“我不在乎。”宗跃说。
“还是我自己谈吧。”
宗跃皱起了眉头,最后还是放弃了,改为建议:“好,虽然我更建议你通过律师,如果涉及赔偿,你需要非常小心。”
“我只想要道歉。”
“道歉比钱难。”
“我想试试。”
宗跃无奈地笑了,他以前会对叶果露出这样的笑容。
“那想好了就去做吧,不管什么代价,去做!我只有一个要求,注意安全!”
那天他并没有提私人的事,只是再一次叮嘱谈判的风险和人身安全。
不能被诱导提钱,不能说出不给钱就如何的话,录音会造成她的麻烦。不要在人少的地方谈判,可以让简薇、黎虹或者画廊的人陪同。
叶果一一答应后,才想到问画怎么处理。他说Rebecca当晚会上门把画收好,回寄给它们的所有人,物归原主,作为这件事一部分的收尾。
宗跃四点要出门,有出差的工作,叶果也就离开了。
她感到惭愧,这个人爱玩小花招,但在大事面前仍然表现出敏锐的观察力,持久的耐心,强悍的执行力和性格的稳定,这令她折服,又备受压力,感觉到受了他极大的恩情。
这种压力,让她拒绝他继续帮忙谈判,坚持自己来。
她摸了摸口袋——那事先准备的可笑东西还是丢掉为妙,但发现它好像已经掉了。
手机振动,宗跃发来了一张图片。
印着HELLOKITTY的辣椒水。
宗跃: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