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相信他,也有很多人没有陪他走到最终。大魔的寿命,比那些普普通通的魔民要长得多,他做了很多事情,却有时是迟到的。
艰难啊。这些年来,殷无极也曾壮怀激烈,也被最残忍的世情磨到伤痕累累;他学会圆融世故,在危险的平衡中周旋;亦有锋芒棱角,提剑时不惧仇与血。
可是那丹青碧血,最终成为了代价。
滚滚的时代车轮,终究公平地碾压过他们。
时过一千五百年,原本永世为奴为婢、匍匐在地的魔民,终于在君王的带领下直起了腰身,从此无论是谁,再也不能将觉醒的他们踩在脚下。
再往后,连君王都不存。无人能让时代倒退,将他们关回笼中。
天下万魔,将会真正从这不公的天道秩序中解放出来。
希望的火种,未来的道路,他会交给未来的北渊万民选择。无论他们追求自我,还是向往公平,亦或是别的什么,都行,都很好。他都喜欢。
“……至于君王,会担负一切罪责。”
殷无极俯身,抚摸一簇幽影燃起的火焰。他在焰心里,看见了旧日的记忆。
千年百年,那些起义、复仇、贪欲、背叛、饥寒,战争、内乱、道统倾轧……
因果不断垒加,被最初与最终的帝王扛在肩上。没有第二个人扛得起这罪责。
帝尊本就是一座活碑文。人们可以视他为魔道正神,对他三跪九叩;亦会数尽他身上记载的罪孽,斥责他幽厉残暴。是他,也都不是他。
殷无极触碰焰火时,眼前的闪回如光影错落。
“还恨我吗?”殷无极垂手,将身上枯萎的荆棘取下,神情悲而淡。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扶着王座站起时,眼前倏然一黑,竟没有站稳。
天道祭台上燃起赤色的火焰,无数双手的虚影从火里伸出,将帝君崇敬地托举。
殷无极拂衣,稳住身形,再回望。
那些火中摇晃的手臂,竟化作朵朵莲花的根茎,绽开无数烈火般的红莲,盘踞在不详的古老祭台上。
莲花从涌动鲜血的凹槽里生长出来,根系迅填满、覆盖祭台。这些看似柔软的花朵,好似有无穷的力量,通过生长撑开坚实的石壁。
天道的祭台裂开一道缝隙,有阶梯通向最深处。
殷无极向下望去,那堆积成山的,竟是无穷无尽的人骨。
骨殖垒起,头骨堆叠,黑洞洞的眼窝望着他,好似蕴满憎恨,要把他引向更深渊处。
怎么看,这都不是一条生路。
“往绝路去么?”殷无极虽然这般说,也不犹疑。只要是出路,他都要试一试,哪怕是所谓绝路。
殷无极一摸腰间,虚的,无涯剑大概遗落在雪山上了吧。毕竟不能跟着魂魄走。
他手无寸铁,亦然走下阶梯。
那些为他撑开天道祭台的莲花,以火焰与鲜血为养料,还在破碎的台上无限生长。
在殷无极举火,踏入幽邃直通地底的长阶时,那些幽魂化作的柔软莲花挤挤挨挨,也伴随他的脚步涌入地底。
不多时,莲花蔓生柔韧的枝条不断交错,在他眼前织出往下走的阶梯。
紧接着,一朵朵红莲花苞绽开,旋转的花盘成了一级级台阶,隔开泛着死气的尸骨,为君王铺出落脚之地。
尸骨出刺耳的吱嘎声,它们在挪动,试图从阴影里攻击胆敢踏上台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