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明检查后,见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眸底浮着一层澄澈的欢喜,道:“太好了,没受伤。”
陆机实在不适应这样的关照,冷哼一声,道:“果然是傻子,我又不是你亲兄长。”
“我知道。”陆辰明很乖,点点头道,“我父母双亡,族中死绝,是独子没错。”
下一刻,他又毫不在意地道:“平遥哥晚上想吃点什么?”
“……”陆机头疼,这是个傻孩子吧,简直说不通啊。
谢景行又捏了捏眉心,白相卿对他说过陆辰明的灭族血仇,还隐晦暗示过,可能与魔宫有关。
这是在他离去后生的事情了。这件事他不能去问殷无极,也不必问,了解陆机生平的谢景行,对往昔仇怨心知肚明。
所以,他不太想让陆辰明与陆机碰面,陆辰明这孩子平日也懒懒散散,看不出有什么太过激的情绪。
陆机这才舍得抬眼瞧了一眼他们,先是扫过谢景行的脸,无甚波动,又是在殷无极的面容上顿了顿,好像在回忆什么。
“我不认识。”他薄而锋利的唇抿起,扭头,对陆辰明理直气壮道,“辰明,把他们赶出去。”
“你确定要赶我出去?”殷无极笑了,却隐约带着些威胁的口吻。
“……”陆机的危机感提醒他,千万不能得罪面前这个少年。
殷无极抱着臂,上下打量他一番,用熟稔的口吻揶揄道:“陆平遥,你怎么混的这么惨?”
他的断腿覆在衣物之下,显得毫无生气。
枯瘦的手腕,苍白的病容与眉眼间的脆弱狠戾,虽然不能磨灭他天生的俊美皮相,却是让人觉得他色厉内荏,孱弱无依。
陆机没想回答他,阴阳怪气道:“初次见面,就打听旁人的过去,可不是君子所为。”
他欠的让人想打他,浑然没有后来魔宫丞相八面玲珑的模样。
谢景行见过的陆机,待人接物皆是无可挑剔。魔宫一群怪胎,他却在里面如鱼得水,也是需要实力的。
在这位瘦的脸颊都凹陷的书生身上,谢景行几乎看不出魔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才文臣的那风流的影子。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对如今为人背叛,一蹶不振的你而言,那是你过不去的心魔,当然不肯让旁人打听了。”
陆机被说中心事,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
殷无极含着笑,语气如春风般和煦,却句句扎心扎肺:“说你知道的太多,却又孤傲不群,不肯与浊流为伍。更是不肯被人利用,被认为没有价值……怎么样,被背叛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陆机沉下脸色,咬牙切齿:“阁下何人?”
殷无极挑眉:“你猜?”
陆机的记忆停在一身傲骨被生生折断的时候。
那是骄傲的天才生命中最迷茫,最黑暗的时刻,虽然堪堪捡回一条命,但他双腿经脉被废,灵脉不通,更是一腔赤诚与抱负付之东流。
他时而暴怒,时而压抑,郁郁不得志;时而哀叹自怜,叹息自己满腹才华无人赏识;又时而大骂世人都是瞎子,却不料,自己在旁人眼中才是疯子。
若不是遇到了殷无极,让当年潦倒的书生看见了抱负与未来,他恐怕是不知会死在北渊洲的哪个角落,从此化为无名的墓碑。
若他死了,这史家,恐怕也就真的绝唱了。
殷无极看着他因为酗酒而颤抖的手腕,明白他的颓废与不得志心境到底从何而来。
他绯色的眸光流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激将道:“陆平遥,你也曾是一字千金,怎么,现在竟然连笔都拿不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