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秋允第一次见到这棵树时,正是春寒料峭之际,银杏枝头是一片新绿。那时枝叶刚刚萌出,在春日里生长独有的生命力——与这座不怎么有人气的宅子格格不入。
一如那个初来乍到的、面如死灰的、一言未的年轻人。
近来天气的确越寒凉,而当叶风言踏入这个院子时,感到了一阵很彻底的凉。他缓慢穿过偌大的庭院,一步一步穿行,一直走到庭院尽头处,终于瞥到了廊下坐着的身影,那种与顾颐好相似的气质让他感到了一瞬间的恍惚。
那日大吵一架被柏扬之拎回家以后,纪秋允就不再被允许出门。被禁足以后的纪秋允实在无所事事,便喜欢坐在庭院景色不错的那一处呆,放空的头脑连带着他的注意力也一起走空,直到身侧有一片影子的停滞他才现有人向他走来,他略显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来人的目光。
叶风言。
他抱着胳膊站在纪秋允身侧,他只看了纪秋允一眼便把视线放到了远处的庭院之中,纪秋允知道叶风言此举实则是尊重他、不愿以这种俯视的姿态对准他。在这一点上他和柏扬之也很像,他们二人都是生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自然都有睥睨一切的脾性,但他和柏扬之的感觉也有不一样之处。柏扬之更加嚣张恣肆一些,而叶风言则更给人一种圆滑潇洒之感。
“你怎么来了。”
纪秋允也没多看他,他原本还算相当尊重叶风言,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他如今已经不太想对他和颜悦色了。
“如果是柏扬之请来的说客,那你走吧,不用浪费这个时间。”纪秋允看也没看多看这位少爷一眼,只目光凉凉地看着远方。
“不。”叶风言对于纪秋允这种带着敌意的语气也没有不满,反而笑了一下在纪秋允身侧两人的距离处坐下,字里行间丝毫不见外,“不是柏扬之求我,是我求柏扬之。”
“……”纪秋允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是为……顾颐好而来。”叶风言的话音忽然有些不自然地顿了顿,但在喉咙口含糊了一阵以后,他还是把自己的请求说出了口。
“一个柏扬之,一个你,是最不配提及顾颐好名字的人。”纪秋允却不想理他,依旧兀自冷冷淡淡地看着自己的风景。
对于这种男人的鬼话,他是半句都不想多听。
“他……”见纪秋允不想搭理他,叶风言则寻了个开口的理由,“……他想见你,”
“颐好?”
听到这话,纪秋允才侧过头看向叶风言,他的眸子里一片澄清,似是好整以暇地等待审判叶风言接下来的字字句句究竟是真是假。
“他让你不要多想。”叶风言的语气很淡很淡,听来都不像平日里的他,“……他说,他从来没有怪你的意思。”
“……”纪秋允垂下眸,思忖了一会儿,似乎是笑了,“顾颐好总是这样……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他的老好人脾气。”
“他?老好人?”叶风言却是苦笑了一声,“我没见过比他还硬的骨头。”
银杏那一处枝头终于撑不住堆积的落雪,猛地弯曲下去,一团雪屑随之摔在地上,摔出一道清脆的声响,似乎像是应和叶风言的话语。
纪秋允看向那一团摔落地上的雪,眉头微皱,但很快便重新舒展开来。
他静静地,脊背绷得笔直,目光微垂着落在那一小团雪上。
“我见他的第一面,也是柏扬之见他的第一面。”
叶风言摩挲着指尖,自顾自说道。
纪秋允蹙起眉。
竟是那一回,他那日只顾着柏扬之,倒是忘记了柏扬之身边总会不时出现个叶风言。
“……原来早就见过面了啊。”
纪秋允低声喃喃。
原来命运竟是这样的无常吗,颐好。
“谈不上,他完全不知道。”叶风言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纪秋允歪了歪脑袋,看了叶风言一眼,思忖了一瞬他们两人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他俩要是硬算什么交集的话,应该是朋友的情人、情人的朋友?之类复杂的关系。
柏扬之的情人和柏扬之的好朋友坐在一起聊另一个男人,别人听来还真是相当奇怪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