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只是个画室,你来了之后,我确实没什么心思画画了。”祝余的脸浮上一丝红晕,很快转移话题,“走吧,再在这闲聊,你就不怕刚想起来的路线又忘了么?”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地下室的墙上挂满了画。似乎是在与冷色调灯光相呼应一样,这些画无一不带了些阴森诡异,要说最夺人眼球的,莫过于一幅长宽至少都在一米五以上的画作。
说是最夺人眼球,其中主要原因倒不在于画的尺寸,而是内容。
在昏暗的烛光下,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围在长方形餐桌前,而餐桌上并无食物,只有一个以扭曲姿态躺在其上的女人,她长发披散,全身赤裸、鲜血淋漓,甚至多处部位露出森森白骨。
巨大的视觉冲击令江起舞毛骨悚然:同类相食,他们在吃人,而且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她看向祝余,但祝余并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玻璃采光井下,支起画架,摆上画板。
这确实是祝余画的。
因为江起舞很快发现画的右下角有祝余的署名,笔迹是她从未见过的尖锐凌厉,一笔一划似乎都要将画纸撕裂开来。
江起舞走到画跟前,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站着的人中,男人们无一不是西装革履,女人们无一不是晚礼服加身。他们有的正手持刀叉,俯身在仰躺着的女人身上切割着,其中两人眼神相对,嘴部微张,似乎还在讨论些什么。
江起舞脑中突然蹿出个令她作呕的想法,他们不会在交流哪个部位比较好吃吧?
忍下不适,江起舞把视线放到别处,有几人正一手端着精致摆盘的碟子,一手用叉子将其上仍在渗血的肉块送进嘴里,鲜血顺着动作蔓延到叉柄上,一路染红了他们的手。
但与之相比,他们的脸倒是干净得很,只有唇部是鲜艳的红色,其余部位并未沾染上。
不对,有个女人正在用手帕擦拭下巴部位,再仔细一看,每个男人的西装口袋里都有一块小方巾露出来,而女人们的则是装在精心设计的晚礼服口袋里。
盛装出席,举止优雅,器具讲究,但行的却是这般惨无人道之事,简直叫人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再看躺着的这位可怜人。
她的右侧大腿已经藏不住骨头了,只有些许带血的残肉粘连在白骨上;沿着中线腹部被剖开,依稀可见里面已经少了一些内脏,略显空荡;散开的长发遮挡住脸部大部分面积,江起舞把视线从下往上移,谢天谢地,那些人还没有将刀叉对向这里。
就在江起舞以为已经接受完所有冲击时,女人的眼睛给了她最后一击,也是最令她无法接受的一击。
躺在这个如同案板的餐桌上的女人,被吃掉一大半、骨架清晰可见的女人,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不是死不瞑目的那种无神的睁眼,而是活着的睁眼。
她还活着!
这并不让人感到庆幸,反倒将那些恶魔所做之事的残忍指数翻了成千上万倍,他们竟然在活吃同类!
她应该有多么难捱啊,虽然这仅仅是一幅画,却也让江起舞为她的遭遇感到十分不忍,移开了目光。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江起舞再次看向她的眼睛,这下终于明白不对劲之处在哪儿了。
她在盯着江起舞。
或者说,她在盯着每一个看画的人,她的眼神里不仅有凄惨、绝望,还有诅咒。
如果眼睛会说话,江起舞觉得她大概在说:下一个就是你!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祝余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江起舞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她平复好心情,不答反问:“我是谁?”
祝余先是指了指画中躺着的女人,然后指向画的对面,“下一个将要被摆上餐桌的人,如果你被捆在一边,全程目睹着这一切,你会怎么做?”
果然,还有一个没被画出来的人,就位于女人盯着的方向。
如果她是那个人……
江起舞沉着眼:“我会在他们将我摆上餐桌,解开绳子,在他们满怀期待的时候,伺机夺了他们准备用在我身上的刀,把他们全杀了。”
“不。”祝余又加了个条件,“他们会先给你灌下能够让你失去行动能力的药。”
江起舞:“所以,这是个无解的局?那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祝余笑笑,只回答道:“没有如果。”
原以为她会给出什么标准答案,谁曾想竟得到这么个回答。
江起舞:“我就不该认真回答你。”
“但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别的。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比如,关于这些画?”
江起舞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问起。
祝余:“行,那就别问了。”
江起舞:“……”
祝余又笑,“逗你的,既然你问不出来,那我直接说吧。”
“我为什么会画这些,因为它们都是我经历过的,或者眼见过的。”
经历,眼见,江起舞一下白了脸色,她想起祝余曾说过她小时候过得并不是特别好,居然……
“别……”祝余慌了,“是我不好,我说得夸张了,画得也夸张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起舞的心落落起起的,“那是怎么样?”
祝余哄着她:“艺术创作来源于现实,但肯定经过加工了呀。我说的经历过、眼见过,确实是有一些没那么美好的回忆,它们让我很难忘记,有时候也让我很痛苦。”
“这种时候我就把它们以非常夸张的形式画出来,把它们保存在画里,从我的脑子里剔除出去。”